“润世啊。”齐国君唤殷泽的表字,斟酌了一下语句, 力持委婉地道,“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吗?”

“陛下不必忧心,只是一点家事。”殷泽对齐国君也有几分孺慕之情,有些不能与父亲说的, 却能向这位令人尊敬的长辈轻易道出,“我许是有一番奇遇吧。”

殷泽想了想,还是如实将自己在山道小路上经历的黄粱一梦告知了国君,隐去了柳袅袅的宿命, 只阐述了回京的缘由以及齐国未来的国势。

“竟是如此……”齐国君对于殷唯和殷家主的所作所为也有些恼怒, 毕竟他们的私心很可能会害死好人家的女子, “真是不知所谓,还好有你在。”

齐国君说着,神色有些踟蹰,他不觉得殷泽的处理方式有哪里不对,但还是有些担心这孩子为了责任而枉顾了自己的本心。

“陛下不必忧心。”殷泽轻易看穿了齐国君的想法,出声安慰道,“柳小姐很好,我也心慕于她。”

齐国君闻言,这才释然一笑:“那就好,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了眼下最要紧的事,齐国君便在意起殷泽的奇遇以及他所提及的未来的战事:“也就是说,夷族安分不到三年,边疆就又乱了?”

“是。”殷泽对于夷族叛乱倒是并不意外,边境十年,他早就领悟到中原与草原民族难以调节的矛盾所在,“都是穷苦闹的。”

草原土地贫瘠,严寒酷暑,难以耕种,作物只能一年一收,故而草原民族多以放牧打猎为生。一旦遇到灾年,草原上的动物尚且难以存续,更何况是凡人?

与之相比,中原地大物博,又兼之君王贤明,百姓自然和乐。草原民族与中原百姓比邻而居,见状怎能不眼红呢?

人若是饿疯了,什么事都会做的。殷泽也不知道为了生存而犯罪到底算不算罪呢?

“这也不算个事。”齐国君叹了一口气,“今年战事刚平,安抚夷族又必须拨粮拨款,保不齐还要嫁公主郡主,年年如此,倒像是我们给夷族纳贡似的。”

殷泽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夷族与中原之间的矛盾从古自今皆是君王的心头大患,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是治标不治本。那边天高皇帝远,草原民族又比中原人更熟悉那边的地势以及气候,就算派兵强行将夷族族地征服,我方也难免死伤惨重,而且夷族蛰伏一两年又会东山再起,实在是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但从古至今中原这么多代皇帝都没能想出好的解决方法,齐国君和殷泽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齐国君也知道此事急不来,左右还有三年时间,便批复了殷泽上奏抽调回京的折子,又许了他一个月的休沐,让他回去好好打理自己的家事。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润世啊,大丈夫若是连身边人都护不好,谈何而来的护佑苍生啊?”殷泽告退前,齐国君如此苦口婆心地劝道。

殷泽知道齐国君说的乃是至理,回去的路上却也难免忧心忡忡,一会儿想到三年后的战事,一会儿想到自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幼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殷泽说要将殷唯逐出家门就一定是要逐出家门,等殷唯养好腿了,他就把他丢到军中好生磨炼一番。

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殷泽觉得殷唯会变成如今这般混账的样子,他这个本该如师如父的长兄也有过错。

他离家多年,几经生死,他有名为泽,又以“润世”为字,就仿佛他这一生就是为了成为天下百姓的甘霖雨露。

但是正如齐国君所言,若不能齐家又何谈治国安天下?见微知著,以小见大,从身边点点滴滴的小事做起,也算是功德一件吧。

殷泽踏着黄昏的晚霞回了家,明日就是归宁,他还得想想如何跟岳家解释呢。

“大少爷。”见殷泽归家,门房行了个礼,低头凑到殷泽身边,恭恭敬敬地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情如实转告。

门房说的都是一些生活中的琐碎小事,比如二少又以绝食相逼,对夫人出言不逊,腿断了还不安分说要去找知欢姑娘之类的事情……

“殷唯不吃饭就让他饿着,饿三天再给一碗白粥,他爱吃不吃。”殷泽可不是被殷唯闹一闹就会心软的慈父,他比大多数人都心硬得多了。

为了避免殷唯向殷父求救,殷泽说完又道:“陛下年前赐了我一座京郊城外的温泉山庄,天气有些凉了,父亲操劳了大半辈子,便让父亲带姨娘去修养修养。”

门房不敢多话,只能低声应是。殷泽也不管家中下人怎么想他,左右他是问心无愧,交代完后便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向晚的暮风吹拂着他的鬓发,夹带着一丝兰花的清香,殷泽想着柳袅袅大抵会像以前一样在花架下看书吧,步子一转,便朝着后院走去。

“润世啊。”齐国君唤殷泽的表字,斟酌了一下语句, 力持委婉地道,“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