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疑点。”苏悯展开了软绸,指着软绸中段一片深色的痕迹,“这是行凶之后留下的血迹。”

望凝青撩了撩眼皮,淡漠道:“你又如何确定这是西平郡王世子的血呢?或许是我自己取饰品时不慎划破了手指留下的印记?”

苏悯听她辩驳,心中却觉得有些怪异,只因对方分明是在为自己开脱,所用的却是询问的语气。

“其一,这块污迹沾染的痕迹是抹开的,并且血点的散布分位明显不正常。”苏悯让人取来另一块绸布,用红色的墨水点在绸布上,“不管是滴墨还是泅染,血迹本身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形状。但是如果是这样——”苏悯将红墨涂在自己的额头上,将绸布擦过额角,往上一抽。

苏悯再次展开绸布,白色的绸布上果然鲜明地出现了两种全然不同的血迹——前者分布均匀,血滴形状浑圆;后者分布散乱,血滴呈擦拭后的扇状。

“当初的验尸结果,西平郡王世子身上并无外伤,骨头也完好无损,因为尸体在池水中浸泡太久,皮肤已经腐烂,但也没有发现明显的勒痕。”

苏悯再次展开白绸,宽大的绸布罩住了他的口鼻:“但如果是这样的捆绑方式呢?这样就不会留下痕迹。”

苏悯言辞平淡,语气沉稳,显得极有说服力。众人不由得屏气凝神,顺着苏悯的话语对当时的情景进行了联想。

“其二。”不等京兆尹提出质疑,苏悯让人端上来另一件证物,那是一个不足拇指大小的琉璃瓶,“当初为西平郡王世子验尸的仵作中也有在下,我与其他仵作不同,其他仵作会先行检查身体的内伤与外伤,但我却习惯从最微末的部分查起。”

“比如说——”他举起了琉璃瓶,瓶中存放着几片指甲和一些毛发一样细碎的织物,“指甲。”

原来如此。望凝青垂了垂眸,难怪苏悯如此笃定,原来是在这里出了问题。

“我当时注意到,世子的指甲有几处劈开的地方,世子养尊处优,没有撕磨指甲的爱好。”苏悯沉了脸,“那指甲更像是被丝线挂到后绽裂开来,考虑到世子溺水后或许会挣扎,因此我们没有深究。但我复盘时意识到,一个大量饮酒、喉咙淤堵、又因为额头被撞伤而陷入昏迷的人,会抓握,却不会抓挠。”

“他是在口鼻被缚的情况下挣扎抓挠,才会导致指甲劈开,并且指缝间夹杂了织物。”苏悯捂住自己的咽喉,“而霞雀红中的雌黄在烧灼时会出现蒜臭味。”

苏悯呈上的证物都有标牌,六年前的验尸记录中也的确记载了这一疑点,可以说,证据确凿。

“柳氏。”京兆尹举起了惊堂木,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望凝青面无表情,哪怕案件已经差不多可以拍板定案,她看上去依旧从容。

她这一副供认不讳的姿态,让在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尘埃落定之时,堂上竟同时响起了三道质疑的声音。

第一声“且慢”来自屏风之后,衣着华贵、面若冰霜的华阳公主从屏风后走出,目光冷冽地扫向苏悯;第二声来自望凝青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殷泽突然开口,状似安抚地拍了拍望凝青的肩膀,自己站起身来直面公堂;而第三位发声之人更是让人意想不到,竟是另一方的状师苏悯。

尊卑有别,京兆尹只能硬着头皮道:“敢问殿下有何指教?”

“本宫对此案尚存疑窦。”华阳公主美则美矣,却如灿阳烈日一般令人不敢直视,此时言语含煞,听得人心惊肉跳。

“敢问苏仵作,就算郡世子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袅袅一介弱质芊芊的大家闺秀,如何能轻易制敌,甚至迫他去死?”

突然被“弱质芊芊”的望凝青扭头看向胡说八道的华阳公主:“……”

然而华阳公主根本不看望凝青的脸色,只是目光如炬地盯着苏仵作:“你既然经手此案,你便应当知晓,郡世子那混不吝的,尸体是在女子净房旁被发现的!”

此话一出,群众顿时一片哗然。先前京兆尹和苏悯碍于皇家颜面有心遮掩此事,只说在池塘中找到尸体,并没有提及池塘地位置。

如今被华阳公主揭开了遮羞布,苏悯倒是面不改色,京兆尹却急得满头冷汗,不停用巾帕擦拭,根本不敢回头看屏风后陛下的脸色。

“是,下官知晓此事。”苏悯拱手作揖,回道。

华阳公主怒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断言袅袅乃是‘谋杀’?她很可能是受到迫害,情急之下发生揪扯,而血迹可能是厮打间沾上的呢?”

望凝青闭了闭眼,只觉得卫朱曦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令人无言。苏悯更是苦笑一声,道:“公主息怒。”

“第一个疑点。”苏悯展开了软绸,指着软绸中段一片深色的痕迹,“这是行凶之后留下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