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太阳与巨龙自天空陨落, 光雨润泽过的土地萌出了青芽,拂动春风与雨露,光雨让大地焕发了生机,也洗去了铁锈的腥气与飞扬的浮土。

这一战, 便也宣告此世的光暗之争分出了短暂的胜负。至少在下一任魔王与光明圣女诞生之前, 人间不会再因光暗之争兴起波折。

光明于此战胜出,这也意味着未来百年, 人间依旧由“光明”主宰。魔界与人界的域门也将就此关闭, 人类将拥有长达百年的安逸与祥和。

冕下呢?冕下又怎样了?科尔温擦去脸上的飞灰, 将一名腿脚受伤的孩子放在人群的聚落,低声安抚了几句,便心急如焚地想要往回走。

“站住。”卡德维尔公爵唤住了这不知死活的圣骑士,离开了十二圣柱净土领域,他很快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因为西里尔爵位最高,因此由他来指挥救援队伍。

“不想活了?”西里尔看着远处的废墟,虽然光雨浇熄了龙息之火与四处溢散的魔气,但谁也不知城里是何光景,自然也不敢轻易靠近。

“那已经不是人类可以接触的范畴了,科尔温爵士,教廷以后还需要你,劝你不要在这里因为冲动而做出傻事。”

科尔温如何不知西里尔说的都是正确的呢?但是他难以掩盖自己心中的焦虑与不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失速的跳动,不详的预感时刻啃食着他的理智。

“冷静点,爵士。”西里尔用力地握住了科尔温的肩膀,规劝他,也在规劝自己,“神明的箴言,你也听见了。”

圣蕾切尔不是光明圣女,而是与神明同等的、行走人间的神。她是神明亲口承认的、与至上者同高的存在。这个事实对人造成的冲击,一点都不比神降来得小。

西里尔很清楚,在这座城邦废墟上发生的故事一旦传播开去,整个世界都会地动山摇。毕竟对于寿命短暂的人类而言,神明行走人间只是一个传说,谁能料到居然真有一位尚未成神的人间之神行走在自己的身边?自此之后,圣蕾切尔的事迹必定会被世人挖掘、传颂,哪怕她没有布道的想法,也总会有人将她奉为新神。

西里尔知道,自己应该更加慎重地思考,思考人类的未来,思考即将到来的信仰之争。但事实上,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思考。

“……神会将她带走吗?”

——人间,还能再拥有她吗?

西里尔不知道,就像他一直都不知道蕾切尔虚浮笑容背后埋藏的孤独与故事,他向蕾切尔求救便得到了回应,可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过往与心事。

或许,被神带往神国才是她最好的结局,毕竟与能够理解她思想的神明相伴,她应该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了。

而到那时,世人只能仰望她无上的光辉,看着她如同星辰一般自人间低谷升起,再没有人能与她比肩而立,人世间的苦难也不会再流进她的眼睛。

西里尔想了很多很多,想得自己甚至都感到有些喘不上气的难过。但是那些碎片式的想法,当看见那自滚滚烟尘中缓步走来的人影时,全部都崩裂瓦解了。

科尔温远远看见两道人影接近,便下意识的快步迎了上去,他无意识展开的双手想要接纳或搀扶归来的旅人,却在看清楚眼前的画面时僵硬地停住。

身周散发着淡淡光辉的“弗莱娅”半悬在空中,怀中抱着一个安静睡去的女子。她的兜帽被风拂落,露出颜色浅淡的苍白发丝与随着岁月而生出细纹的面孔。

身形娇小的“弗莱娅”打横抱着比自己身材高挑的教宗冕下,这本该是一个惹人发笑的场面,然而,在场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出声来。

因为血。很多,很多的血。蕾切尔的衣袍几乎完全被血液染透,她如同一只被献于神明的羔羊,头颅高仰,垂落的手指仍有血珠滚落。

“……冕下。”科尔温神情僵硬的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住。某种可怕的猜想袭上心头,他不由得腿一软,重重地跪在硌人的沙土。

为什么?西里尔惯来冷静的表情也空白了一瞬,他向来都是最理智、最镇定的人,因为他是主宰无数人生死的战场指挥官,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还不如疯了。

一个人身上,怎么能流出那么多的血呢?就好像心口处破了巨大的窟窿,穿膛而过的尽是空落落的风。

蕾切尔死了,凄惨、悲哀、辉煌地死去了。她以凡人之身向神明与苍穹发出了诘问,最终被黎明之光凝聚而成的圣枪洞穿了心口。

“她并非死于吾手。”光辉之主抱着蕾切尔,垂落的眼帘之下没有任何的情绪,却动作温柔地让她的头颅倚靠在自己的心口,“是世界的命轨,要她为众生而死。”

终于, 太阳与巨龙自天空陨落, 光雨润泽过的土地萌出了青芽,拂动春风与雨露,光雨让大地焕发了生机,也洗去了铁锈的腥气与飞扬的浮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