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婆婆的语气并不激昂,只是平淡而又专注的描述,但伴随着她的诉说,旁听的人便也跟随着她吐出的字句,不知不觉间融进了她的故事。

他们似乎都变成了故事里的米阿斗,米阿斗每天都那么单纯那么快乐,从不担心饥馑,也不忧心明天是否会有粮吃。

他总是将手里的粮食分给别人,比如嘴巴很甜每天对他说好话的人、同住一个村子与他称兄道弟的人、凄凄惨惨对他说家中不易的人……

但是嘴巴很甜的人转手就把米粮高价卖给了别人;称兄道弟的人吃着米粮,对村子里的人嗤之以鼻称阿斗是冤大头;说家中揭不开锅的人,在阿斗来时总是将家里的好饭好菜藏起,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米缸,等着阿斗往里面倒米……

“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小幼崽们所处的环境都很单纯,听罢都不由得义愤填膺了起来,“阿斗就是把米拿去喂大鲤都不该给这些坏人!”

大鲤是金鲤一族的幼崽,因为吃得多又很胖,所以被称为“大鲤”。接叶镇的老人们喜欢他这有福气的样子,但又担心这倒霉孩子将来跃不过龙门。

狐迟阳趴在白虎的脑袋上甩了甩尾巴,心想,愚蠢的幼崽,安婆婆的故事会这么简单吗?

“所以,渐渐的,大家开始改口,称呼阿斗为‘愚蠢的米阿斗’。”安婆婆气定神闲,不为所动,“但是米阿斗不在乎,他还是每天开开心心的样子,不过……”

米阿斗开始挑人了。

他送米的对象变得不规律了起来,有时候是蹲在路边的小孩,有时候是对他微笑的老人,有时候是河边浆洗衣服的村姑……大家开始摸不清米阿斗的偏向了。

后来,小镇上的一个富商听说了米阿斗的这件宝贝,他想将宝贝据为己有,却不料他才刚准备动手,立刻便引发了众怒。

小孩朝着富商丢石子,老人站出来为他说公道话,就连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都忿忿地喊道:“宝贝只能是米阿斗的!”

后来,这件事被告上了当地的知府,富商想要花钱疏通门路,知府却斥责他寡廉鲜耻,狠狠地驳回了他。

“不过是个愚蠢的米阿斗!”富商不甘心地骂道。然而恰好一位大儒路过此镇,听了这话,却是忍不住摇头,道:“非也,这是这里唯一的聪明人啊。”

“所以——”安婆婆眼神沉静地望着满脸不解的幼崽们,问道,“你们说,为什么大儒会这么说呢?”

此话一出,刚才还安安静静听故事的小家伙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吵开了,他们各抒己见,各有各的看法。

“我知道!因为米阿斗成长了,他只把米送给善良的、愿意维护他的人。”一直爪子高高举起。

“错!”另一只爪子一把把它摁下,“是因为所有人都拿过米阿斗的米,所谓有因有果,结了善因,天道必然施与一个善果。”

“普通人族哪里知道那么多的因果?”一直安安静静趴在安婆婆脚背上的雪谷寒突然开口,言辞却锋锐得与其美丽的外表判若两样。

“大家维护阿斗,正是因为他们认为阿斗是‘蠢’的。善良的也好,坏的也罢,宝贝只有在阿斗的手里才能人人沾光,落到富商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安婆婆之前也说过了,米阿斗会‘留下足够自己吃的’。”雪谷寒甩了甩漂亮的银蓝色尾巴,“给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都不妨碍米阿斗吃饱啊。”

“相反,为了那点米粮,善人要更善地对待他,坏人为了占便宜也要笑脸迎接他。为了不让富翁夺走宝贝,所有人都要站出来维护他。”

“又能吃饱,走到哪都会被人讨好,人人都要揣摩他的想法,米阿斗正是这个小镇上的无冕之王。”

“米阿斗大智若愚,其他自诩聪明的人反而被困在自己的小聪明中,所以大儒才说米阿斗是唯一的聪明人啊。”

雪谷寒说完,扭头看见其余幼崽们一副“天呐撸好阴险卑鄙的一只狼”的表情,顿时生气道:“这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好吗?”

幼崽们叽叽喳喳地吵开了,倒是窝在安婆婆怀里的“小金狐”咂了咂嘴吧:“我倒是觉得,阿斗的确很愚蠢啊。”

“愚蠢”在这个故事中明显是个反讽,小金狐此话一出,所有幼崽都扭头看向了他。

“人族会很讲究‘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的道理啦,他能这么知足也算得上是好事。”“小金狐”甩着大尾巴,“但是他圈住了别人的同时也圈住了自己啊。”

“如果他的一生量来量去都只有一斗米,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天道赏他一斗米,那他就永远都不会有一斗米以外的故事了。”

安婆婆的语气并不激昂,只是平淡而又专注的描述,但伴随着她的诉说,旁听的人便也跟随着她吐出的字句,不知不觉间融进了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