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位李大家的出了院门,元春跟前的另一位大丫头青竹上前,轻手轻脚地换了盏温茶。
而元春却在出神:在她死后,一抹幽魂入得地府,却因曾祖之功德蒙警幻仙子召见,于太虚幻境之中水镜之前,亲眼看见自己离世后,本该是钟鼎之家却大厦倾覆,树倒猢狲散,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亲眷又大多悲苦悔恨后半生。
这些惨状……虽然触目惊心,但也没出乎她的预料。宁荣两府都站在太子一边,可随着太子被废,新皇登基,为了太子而得罪过新皇的自家也注定了抄家夺爵的命运。
只是这一天或早或晚罢了。
正所谓谋反不成,死全家;夺嫡不成,抄全家。自家前世败得一点不冤。如今她能靠着曾祖余荫和积攒的功德,再活一世,好歹也得让自家在数年乃至十数年的“风暴”中平安度过,为此自然要好好谋划。
而这一生,元春不想重走老路,至少不想再听从家人的意愿奉承伺候太子了。
她一边临帖,一边细细思量:隔壁的庄子正是缮国公家的,这些日子他家的石三姑娘正在庄子里散心。这姑娘端庄温婉,与她同年进宫待选,她做了女史,而这位姑娘却为圣上选中,并在数年后得子封妃。
要知道缮国公石家依旧是勋贵,却毕竟比不得当年开国先祖尚在那会儿,原本也只想谋划个宗室正室罢了。消息传来,石家自是一阵狂喜。
之后,石家三姑娘虽然不是冲冠后宫,但日子过得始终不错,尤其是新君登基后,她们母子也颇受新君善待,连带着石家也恢复了不少荣光。
与这样的姑娘为友,怎么也比去亲近太子妃强多了——这还是母亲的主意呢。
其实家里最希望她能得圣上青眼,只是圣上极为自律,于女~色~上兴致一直都不算高。元春默默一算,圣上一生伺候过他的女人也不过十个,还是已经算上那些去了的妃嫔。
再说,即使强塞入宫,哪怕是个天仙,圣上都能一个正眼都不瞧……反正谁都没法儿在这上头打圣上的主意。
相比圣上,太子在女~色~上可就没什么操守可言了。只要是“自己人”送来的美人他都是照单全收的。
当时元春身在其中并不觉得,如今再看,一个自律的父亲对放纵的儿子至少会有些不满……一点一点的不满积累下来,导致了太子被废。而自家又何尝不是如此?今天错一点,明天错一点,又从来不知道弥补和改正,积累下来终于无可挽回。
可惜她重生忆起前世之时,自己的名字也已经写在了选秀名单上并报了上去,若不参选,只能自污“恶疾”,可这样一来,她这一生也就毁了,白白浪费曾祖和警幻仙子的一番苦心。
而且元春已经知道,原本曾祖选择的是弟弟宝玉,只是她这个弟弟……在看了自己前世进宫乃至去世后他的表现,她就决定还是遂了他的愿望,做个“富贵闲人”吧。
如今正值金秋,不少人家的少爷小姐都在自家的庄子中打猎游玩,同时也是结交的好时机。
毕竟缮国公和自家颇为亲厚,且石家三姑娘怎么看也是有些造化,元春也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父母,和大哥贾珠一起来到京郊这个庄子暂住。
不过她有心和石家三姑娘来往是真,来这个庄子看一看李大一家子也是真,当然最最真切也最最要紧的……却是那昨晚上门求救的一家三口。
想到这里,元春稳稳在纸面上落下最后一笔,抬头吩咐道,“去厨房瞧瞧,备些像样的酒菜,一会儿哥哥和柳家哥哥就该回来了,他们估计不会空手而归。”
贾珠也是偶遇理国公家的嫡次子柳桓,两个人在书房里商量了一会儿,便相约骑马出去打猎了。
青竹领命而去。
却说,哥哥的骑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可柳桓前世做了将军,有他照看总是安全无虞。
在家时,也是父母看得忒紧,哥哥平常读书又十分刻苦,却把君子六艺之中的前四样都丢在一旁……常年只知闭门读书,一来二去就把身子拘出毛病,这才连一场风寒都没挺过去。
思及此处,元春也无奈地笑了:自己还是对父母存了怨气。
她这边平复了下心情,还特地叫了李大家的过来,嘱咐了一回:把柳桓的身份和自家的交情就点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