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页

于是她便劝道:“老爷须得好好养养了。”说着,想起丈夫早逝,她后半生那看似奢华安稳的生活,其实孤寂得紧,且子孙无人成器,暮年眼睁睁地看着大厦倾覆……她也忍不住哽咽上了,“北疆苦寒,又是是非之地,实在不可久居。”

在北疆领兵倒是山高皇帝远,甚至还能“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远离朝廷仲枢,难免为小人所乘,又容易惹得圣上猜忌……在已然决定不再走勋贵之家发迹之道的贾代善夫妇看来,久居北疆上将军之位实非明智之举。

这点夫妻俩十分默契地早早就看法一致,还有就是贾代善也真的萌生了退意——入了冬,他便双膝酸痛,哪怕离了北疆也颇有点不良于行的意思。

他也担心再回去苦撑,就算能圆满归来,也难身体康健着活上几年了。虽然他才三十出头,想这些丧气又不吉利,但他冥冥之中就是觉得尽早抽身才是最好。

若说前些天他多少还有些犹豫的话,今时今日算是彻底下定了决心,哪怕圣上不给他合意的实缺,北疆他也不会再回去长期镇守了。

贾代善搂着低头抹着眼角的妻子,柔声劝慰道:“这回你该放心了,我哪里舍得了你们母子几个。”

史令仪听了,微红着眼眶靠在了丈夫的身上:前世,丈夫在北疆守了半生,回来时身体已经饱受风湿之苦。两个儿子常年没有父亲教诲,性情上各有绝大缺憾,而她丈夫纵然有心改正,怎奈身体多病又精力不足,全然无力回天了。

从重生到如今,她至少没让丈夫重复一回前世的人生。

之后究竟是福是祸……还不好说,只知道麻烦总是少不了的。不提别人,单说宁府就未必乐意看到丈夫贾代善回归京城。

史令仪觉得哪怕惹了丈夫不快,也要实话提醒一下,“小心……他们得寸进尺。”

贾代善倒是想岔了,点了点头,“我就是不开口,他们又能奈我何?”

事实也正如史令仪所料。

按照贾代化的心思,堂弟只是试探下圣上对宁荣两府的态度,顺便让圣上看清忠顺王府的跋扈嚣张,却不想堂弟真的让出北疆上将军之位:他贾代化在京城任兵部侍郎,与堂弟正好一内一外互为臂助,再稳妥不过。

得知堂弟的真实心意,贾代化坐在椅上默然良久,才又问道:“你看谁为继任最为妥当?”

贾代善却有种重新认识了这位族长兼堂兄的感觉:这兵权既然让出,忠顺王府定然不会允许贾家再染指此位……你可以拿手里银子去换别人的珍珠,只要人家乐意,而堂兄的意思就是像杂耍一般,明明是将左手的大笔银子挪到右手,大家还得配合着叫好——他们贾家还没有这么威风到这等地步!

兄弟俩再次不欢而散。

而贾代善庶弟也得了圣上的训斥,令他闭门思过,只是等他除服,尚书省定然没有他的位置了。所以这些天,贾代善收到了不少友人的信件,内容多是劝他宽心。

大舅哥史骞也特地来信,提醒他即将进京的王家似乎是寻到了靠山,此来所图不小。

贾代善冷笑一声:莫非真想取而代之?我倒要看看你能用上什么法子。

却说史令仪已经劝过了丈夫就不再关心外书房的动静了——她相信些许阻碍,凭丈夫的本事定然处置得来。她在内宅带着女儿,使唤着满府的下人们忙碌起来,一起专心准备过个舒坦的新年。

而王家就在年底之时,毫不声张地进了京。往吏部交割了文书,便回到自家在京城的宅子,在家休养了几天便往各处下帖子,与亲朋故旧往来走礼了。

荣府还在守孝,所以王家派人来送了份颇为贵重的礼物,只是来传话的仆妇衣裳艳丽,在还没除服的荣府走动时就显得异常扎眼。

史令仪看见那婆子,微挑了下眉,寒暄几句也就便把人打发走了。

又过了几天,史令仪正命鸳鸯念着账目,说到紧要处还给身边的女儿分说一二,鹦鹉进来回话,“侯府大少奶奶到了。”

嫂子可是稀客,估计是来给她送东西的。守着孝不讲究这些,可是娘家的关心总是让史令仪心生暖意。于是她特地带着女儿一起,把嫂子王彦迎进了荣禧堂。

进了屋,彼此见过礼,又吃了半盏热茶,王彦方道:“你这屋子里可真暖和。”

跟娘家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史令仪笑道:“我们老爷在北疆待了好些年,如今身子可受不住寒。”说着,又捏捏女儿的小脸蛋,“我们大姑娘也娇气得紧呢。”

于是她便劝道:“老爷须得好好养养了。”说着,想起丈夫早逝,她后半生那看似奢华安稳的生活,其实孤寂得紧,且子孙无人成器,暮年眼睁睁地看着大厦倾覆……她也忍不住哽咽上了,“北疆苦寒,又是是非之地,实在不可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