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此时神情恍惚,只是似看非看地望了史令仪一眼,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屋里顿时乱了套,凄厉的“太太”和“哥儿”声此起彼伏,吵得史令仪和王彦太阳穴一阵锐痛。
王彦是客,她纯是来帮忙的,史令仪可是正经的贾家媳妇,说话有的是人肯听,她当机立断,“吵吵什么!我看哪个敢咒你们太太和大少爷的!?”
史令仪长相柔美,可当真横眉立目也有十分威严。屋里果然瞬间安静,史令仪有条不紊,“伺候好你们太太。”
大丫头们赶忙上前,把史氏扶到了暖阁的榻上。
眼见贾敷的小胸脯还在微微起伏,史令仪这才叫过太医,隔着屏风细细询问贾敷的症状:高烧不退……再这样烧下去凶多吉少。
史令仪叫上娘家嫂子王彦正是因为她这个嫂子博览群书,甚至医书也有一二涉猎,又为人精明,一会儿她说出救治贾敷的法子时,定能帮她圆一圆场。
史令仪早在赶来的路上就想得不能再清楚:前世,她的儿子们的确无能,可在勋贵子弟之中又属于不太扎眼还无能得比较“中庸”的那类。
真正导致宁荣两府一蹶不振最后吵架夺爵,子孙发配的根源,还是出在宁府贾珍身上。
当年,贾代化去世之后,宁府仍颇有实力,贾敬受人蛊惑,押错了宝,不得不将爵位交由长子贾珍,自己遁入空门,好为族人免去祸患——史令仪至今都怀疑与宁荣两府不睦的忠顺王府便是幕后黑手。
到了贾珍这儿,许是想着让自家一举翻身,再续荣光,便又卷入了夺嫡之争。只是贾珍少了管教,性格比他父亲要恣意狂妄得多,又不知谨慎和收敛为何物……最终落得个妻离子散发配边疆并连累宗族的结果,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不论如何,宁府衰落和获罪,都势必要连累荣府。同为贾氏族人,毫无“独善其身”可言。因此,哪怕为了自家考虑,都不能不理会宁府,任他们自生自灭。
今生,史令仪想要宁府逆天改命……便要从贾敷这儿着手!而她刚好记得几种解热的法子,干脆说出方子让太医辩证施治——想来,就算史氏清醒着也会为了一线希望而命人试上一试的。
因为方子里有些药材药力极足,王彦也稍作思量,贡献了一个自家常用、但太医未必知晓的护心护肝妙方。
其实太医并不是不会下猛药,只是不敢担这责任。他正心中戚戚,听说史令仪和王彦的方子不由茅塞顿开。他兴冲冲地坐回案前,提笔就写……又不时停笔思量一下……约莫花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写就一张全新的方子,身边小厮连忙接在手里,小跑着出去让人取药煎熬。
贾敷这边也有丫头用温酒擦身——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不一会儿,熬好的药汤给贾敷灌了下去。
这时史氏也幽幽转醒,可惜她刚想坐起身来,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又被史令仪和王彦一左一右默契地扶了个正着。
史氏根本说不出话来,直接泪水两行——她连育三女之后又数年没有消息,当时老公爷夫妇可都还健在,那滋味可真是……一言难尽。
后来吃了不少苦头才生了贾敷,她在这个儿子身上付出了数不尽的心血和感情,刚才只是听说儿子性命危矣,就直接晕了过去。
史令仪见状,忙道:“敷哥儿已经喝了药。你这个当娘的可不能乱了方寸。”说着,冲身后使了个眼色,史氏屋里的大丫头端了温热的安神汤上前,史令仪又开口道,“你且定一定神。”
贾敬也得了婶子的示意,亲手从大丫头手里端过药碗递到母亲跟前。他也还是个小小少年,此时眼眶正泛着红,小手还在轻轻颤抖。
史氏无奈,喝了半碗,史令仪又让贾敬好好照顾母亲,便和王彦又回了里间。
汤药起效,贾敷呼吸渐渐平稳,又过了一会儿竟然额头也不再那么烫手。
而这时得了消息的贾代化已经从郊外赶了回来,而他身后的贾代善则是过来帮忙,顺便找媳妇——这一日兄弟俩正逢休沐,便约好了去郊外看看自家的庄子。
贾代化已经从丫头、管事以及太医的口中知道了整个过程,看了眼如今依旧凶险但病情已经稍微平稳的长子,还有听到“喜讯”镇定下来的妻子史氏和吓得够呛的小儿子贾敬。
堂堂一等神威将军冲着弟妹史令仪就是一揖到底,而后又向王彦真诚道谢。
当说到那效果惊人的方子,史令仪也不居功,解释说自家父兄都是爱书之人,在娘家那会儿闲了就随手检出几本翻一翻,看见些医案觉得有趣便悄悄记了下来,没想到今天凑巧用得上。
史氏此时神情恍惚,只是似看非看地望了史令仪一眼,便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