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算撂了挑子,她也知道丈夫贾代善不会挑理,但女儿将来总要嫁为人妇,不好让小姑娘觉得偷懒也无妨——有患难与共得来的真情实意在,贾代善才能如此宽容好说话。
史令仪这一走神,不防一针戳到了指尖儿上,瞬息间鲜血涌出汇成了个血珠。贾代善见状,忙丢下书,把妻子伤到的手指用干净的帕子盖住,牢牢捏在自己手中。
史令仪在甜蜜之余,还假惺惺道:“敏儿还在呢。”女儿才六岁,估计……她也不懂。哎呀,自己好像脸皮愈发厚实了。
怎料贾敏往她爹怀里一靠,还用小手捂住眼睛,“女儿什么也看不见。”
贾代善松开妻子的手,揉揉女儿的小脑袋,笑道:“敏儿就是懂事。”
贾敏这才扭过头,攥住母亲的手,看了会儿伤口,发觉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点,却还是小心问道:“娘疼不疼?”说着,就叫起鸳鸯姐姐要伤药。药膏拿到手,还亲手给亲娘敷药。
贾代善继续夸她,“比爹想得都周到。”
史令仪本想劝一劝丈夫,别太宠敏儿,那没准儿害了她,可是看着女儿这么贴心,这话真是说不出口!反正她连两个儿子都教好了,尤其是赦儿如今都有独当一面的势头,而政儿行事越发稳妥,一动一静难道还护不住他们妹妹?
这么一想,她自己顿觉无奈,从本心上讲,她的宠和丈夫的宠……真是半斤八两。
说来说去,她依旧是个偏心的母亲。史令仪自嘲一笑,这辈子至少表面上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儿子们再小心眼儿总不会嫉妒小妹妹最受宠吧。
在父亲低沉的声音中,小姑娘眼皮慢慢发沉,最后彻底黏到了下眼皮上,脑袋枕在父亲腿上,她还嘟了嘟嘴,小手拍了下她爹的大腿——好像是在嫌弃这个“枕头”怎么不太舒服。
不止是史令仪看得挑了嘴角,连贾代善眼中也是一派柔情,心中感慨:怨不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呢。
打发了女儿回暖阁睡觉,夫妻俩便挤在一处说些私房话。
贾代善先笑道:“赦儿倒是有几分福气,都快赶上我了。”
史令仪面颊微红,笑而不语。
贾代善又道:“你先跟赦儿提前说一声吧。”想了想又道,“明年好歹走完文定,省得夜长梦多。赦儿也该在大营里待上两三年,长些见识也好。”
史令仪刚出声应了,就让丈夫一把揽在怀里,狠狠在唇上吻了一口。
转天上午,贾政贾敏跟着吴先生读书,贾赦在自己院子里打了套拳,正通身舒爽,母亲跟前大丫头琥珀过来传话:太太请大爷过去说话。
贾赦换了衣裳,到了荣禧堂,他不忘用余光扫了眼周围丫头们的神色:看似一切如常。而珍珠给他打帘子时也轻声道:“大爷放心,是好事儿。”
贾赦登时心中大定,进屋先脱了外衣,挺直腰杆,眉目舒展地踏进了母亲所在的东次间。
屋外蓝天白雪,照得这屋里也跟着亮堂堂,史令仪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靠坐在引枕上,自儿子进门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
贾赦先行了礼,也不等母亲发话,便自行坐到了母亲手边,“娘有何吩咐?”
看着越发有男子气概的长子,史令仪笑容渐深,心中颇为自得:只盼他再长些见识,性子再沉稳一些,自家将来纵然不会太过显赫,也总能平安几代人吧——她早有自知之明,纵然知道将来的真龙早早投靠又能如何?自家儿孙若是才能不足,兴许在真龙登基之前就得先倒在他人坑害之下。
让娘亲“瞪”得略有几分不自在,贾赦垂下眼轻声问道:“娘?”娘您这“儿子你长大了”的意思也太好猜了!给个通房您还要特地嘱咐儿子不可沉迷、不可本末倒置吗?
就像是听到长子的心声似的,史令仪此时开口道:“赦儿,娘不能给你预备贴身伺候的丫头了。”
贾赦一愣,旋即又听母亲笑道:“爹娘给你订了门亲事。”
贾赦像是震惊得都忘了眨眼,史令仪暗笑不已,拉着儿子的大手,娓娓道:“是你水叔叔的女儿。”
北静王水煦的女儿,当年好像比妹妹还小,也没有妹妹好看……不过水家丫头乃是郡王嫡长女,这婚事爹娘定是没少费心思。
他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男孩,起码忠顺王府对自家一直不怀好意,周围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揪住自家的错谬疏忽……看着万分风光,其实也只是父亲一个人支撑着全家命运。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本想感谢父母,偏偏一时间干瞪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就算撂了挑子,她也知道丈夫贾代善不会挑理,但女儿将来总要嫁为人妇,不好让小姑娘觉得偷懒也无妨——有患难与共得来的真情实意在,贾代善才能如此宽容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