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韩夫人年纪大了,哭临又是个力气活儿,年纪轻的命妇归来都得好好歇上一阵子,有了春秋的就更得病上些时日,以韩夫人这身体进宫光嚎上几声兴许就撑不住了。可惜丈夫不在,敏儿南下,身边连个说话的贴心人都没了。史令仪歪在榻上,难免郁郁。
换过麻衣的小儿子此时却走了过来,拉住母亲的两根手指,“娘忧心外祖母?”
史令仪欣慰地笑了,摩挲了会儿小儿子粉嫩的小脸蛋,“真没白跟着你姐姐。”仔细一想,敏儿知冷知热好似也是从她爹身上学来的吧?这温柔体贴的性子莫非也是代代相传……还是近朱者赤?
不过她心里再偏疼小儿子,也不能不分轻重的宠他了。小儿子相貌上比她前世的命~根~子宝玉还俊俏几分,却哪有混世魔王的样子?有老爷在,连赦儿都得服服帖帖,更别提本就乖巧的小儿子了……史令仪越发舒坦,这时贾代善也打发了亲兵回来报信:一切平安。史令仪向传信的人道了声辛苦,又赏了银子,便带着全家人斋戒,替大行皇帝祈福。
随着宣布遗诏,太子继位,宫中发丧一切照着规矩行事,而后宫中便传出旨意,免命妇哭临。
半个月后,太子登基。先帝如今可以称呼为太宗皇帝了。
再过了半个月,二儿媳王咨临盆。因是头一胎,有些艰难,再折腾了小半天之后,产下一子,且母子平安。
王咨看过哇哇大哭,还奋力蹬着小腿儿的儿子,虚弱地笑了,然后脑袋一歪,放心地睡了过去。外面贾政知道妻子无事,就是累得直接睡了,他从奶娘怀里一把捞出了还一团粉嫩的长子,居然一反常态,兴冲冲地向娘亲、弟弟一通显摆。
可惜荣府如今在家的就这么几个,贾政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弟弟好欺负,“你侄子好看吗?”
不满六岁的弟弟眉毛一挑,“侄子好看,可二哥得意忘形更好看。”
贾政一噎,回头看向亲娘,“娘,弟弟什么时候这么口齿伶俐?”
史令仪轻咳一声,“你弟弟都是你爹和你妹妹在教。你妹妹……赦儿政儿你们哥俩自小不也没能说得过她?”
贾政抬手“狠狠”地揉了揉弟弟的额头,“没大没小!”
他弟弟扁了扁嘴,捂着小脸跑回了娘亲身边。史令仪也刮了刮小儿子的鼻梁,“你就仗着你哥哥好脾气吧。”
小家伙不怕哥哥们,但怕姐姐和爹娘。让母亲这么一说,果然老实了下来。
政儿长子生在国丧期间,洗三满月甚至百日,都不能大办。不过对王咨来说,能安安静静地坐月子休养,不必应付几位心怀叵测的太太,也算是好事一桩。
不止荣府,百官与百姓都过了个略显冷清的元旦。只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纵然是富有四海的世间至尊,死后过了百日除了宗室,官员们也都脱去孝服,民间更是早就恢复了之前的繁华与喧闹。
先帝对自家老爷有知遇之恩,自家又是在他的信任之下有了今时今日的声望和权势,史令仪心怀感激,哀伤也是发自内心,又默默祭了一回:自此又是一番新景象了。
对于史令仪来说,先帝驾崩百日后丈夫和儿子终于能回府歇上几天了——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贾代善贾赦父子便做了一样的安排:洗洗就躺下和媳妇说话去了。
贾赦都快二十五了,还是个直肠子,逗哭了儿子就开始围着媳妇儿打转了。
偏偏水凝在娘家,常年相处的都是话里有话,要不就是一句话绕好多圈子的亲朋好友,嫁给这样一个单纯明快的丈夫,她觉得很新鲜也很快意……尽兴恩爱一番过后,水凝本以为夫妻俩还得聊上一会儿,没想到她刚喘口气的功夫,搂着她的丈夫鼾声都响起来了。水凝哭笑不得,伸手捏住贾赦的鼻尖,没想到贾赦只哼了一声,结实有力的胳膊反把她搂得更紧……荣禧堂里,歪在床上的贾代善可比长子深沉多了。
他这三个多月受命守备京城,没出纰漏,精力和体力的损耗可想而知。回家终得轻松,腿上包住止痛活血的药包,他身心都舒坦下来,面上更是带着温柔笑意,徐徐问过府里以及隔壁府里的琐事,还向媳妇道了辛苦。
史令仪并不居功,先把政儿夸奖了一通:这个前世不通庶务的儿子,如今至少不会假装清高,而是通过家事耐心又仔细地学习和琢磨里面的门道,尤其是用人识人之道。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她如今一碗水端平的慈母作风,再和儿子们柔声说话,就没有一个敢不认真听听的。
宁府无需担心,史令仪便关心起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