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手扶上萧雪晴的肩,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话里原是安慰的意味,却被萧雪晴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有些讪讪,丞相又怎样?朝堂泰斗又怎样?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个人能够完全克制住你。
莫青璃在一旁察言观色,忙道:“我们每年都会回京一次的。”
“每年?那不就是十二个月?要不每个月回来一次,每次住半个月,怎么样?”
“……”半个月,光是赶路就够受的了。
钟离珞朝丞相老爹使了个眼色,丞相主持大局似的咳嗽了两声道:“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再不快点赶路怕是无法赶到下一个城镇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快走罢,你娘这有我呢。
钟离珞与莫青璃向后退两步,跪下向丞相二人磕了个头,便出了亭,利落的翻身上马,捉过缰绳拉过马头,马鞭一扬,便奔向与京都相背的方向,仿佛天边流云,一去永远不回头似的。
一代又一代的父母,一代又一代的儿女,总归是要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对方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丞相看着两个孩子疾驰而去的背影,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东大陆疆域辽阔,非城位于东南,大漠则处西北塞外,路途甚远,越往大漠,路上便愈是荒凉,城镇便也越少,有时赶不上进城,附近又无村庄,少不得要露宿荒野。
自从进了京,莫青璃再也没有如往常一样细致耐心的日日擦拭过她的短剑了,此时夜色如泼墨,林间点了一堆篝火,钟离珞正在火上烤着两条已经清理干净的鱼,这鱼当然是莫青璃去河里摸的,钟离珞腿脚虽然恢复了,以后却是受不得凉了。
莫青璃坐在钟离珞身旁,从包袱里把青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短剑拿出来,一层一层的拆开,开始细致的擦拭她的短剑,开槽的剑锷、护手处的荆棘倒钩,一寸又一寸,神情专注而温柔。
那把剑刃极薄,色泽又是鲜红色,在这火光中映衬下就像是在火中舞蹈的蔷薇花——妖娆明艳。
钟离珞眼神不经意飘过去,待看清那把剑后,手里串着烤鱼的木棍掉到了地上,泥土松软,莫青璃又太过专注,于是便没有听见这轻微的响动。
“它怎么竟又到了你手上。”
一道幽幽的嗓音在莫青璃耳旁响起,宛如深巷传来的洞箫之声,苍凉、幽渺。
莫青璃还是第一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惊讶的抬眼望向身旁坐着的钟离珞,见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原本就深邃的眼神更是被遮掩了,看不清她的情绪,只是方才还觉得明亮温暖的火光,似乎一瞬间变得死寂。
清淡的侧脸,还是一如往常精致温柔,可莫青璃看着她,竟觉出一股莫名沉重的悲伤,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它……是指这把剑么?”
“对,影麟。”
“这是我娘亲的遗物,但是我娘管这把剑叫‘青璃’,不叫甚么‘影麟’,你认识它?”莫青璃再看向钟离珞的时候,发现方才的感觉好像消失了一样,一切重归平静。
“这把剑,原本……是影楼的。这些年在哪里我倒是不晓得,只是想不到在这世上辗转来回,竟到了你手上。”
莫青璃微微皱起了眉,她记得钟离珞第一次说的时候似乎多加了个“又”字?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钟离珞继续道:“上古时期,部落征战,有一个部落的王灭了另一个部落,逼公主与他成婚,并且因为原先他求婚的时候被公主拒绝过,便在成婚之日只给她穿一件红色薄纱,借此来羞辱她。公主不忘家族深仇,于是令名匠打造了这把薄刃短剑,这柄剑的剑形仿佛荆棘蔷薇,而且柔软到能贴住背脊,将这柄剑贴在背上,再披上薄纱,便如纹身般难以分辨。成婚那日,灯火映照王城十几里外,宴会的最后,公主只用一剑便刺穿了两人的胸膛,将彼此紧紧串在一起,血液深入鳞片深处,从此这柄专为仇杀而定制的剑便染上了“斩情”的宿命,若是情侣之一持此剑杀死对方,自己很快也会死于非命。也因外形妖异,从剑锋沿着剑脊看去,能看到龙鳞般美妙的花纹,且它的剑质中含有萤石,因此亮得足以在深夜照影,故此得名。”
莫青璃倒是不知道这把剑这么有来头,还以为是寻常锋利短剑,只是外形不大一样罢了。
钟离珞手指着影麟开槽的剑锷,淡道:“据说影鳞每到杀人时剑锷便会泛出红光,那便是公主的恨和王的不甘借着血液浮现。”
丞相手扶上萧雪晴的肩,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