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晏朝愣了愣,没想到周辰瑜这样看似混不吝的人,在那样小的年纪,竟然就已经懂得委曲求全。

学戏比学相声还要苦得多,唱、念、做、打,唱腔要亮,腰身要软,动作要柔,神态要媚。

男人学女人,却要学得比女人还美,靠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还有不知道挨了多少顿的打。

晏朝心里感慨,怪不得周辰瑜在台上的时候,总能做到一秒入戏,开口是绝代佳人,下一秒出了戏,依然是风流公子。

周辰瑜接着说:“后来再大一些,就常上台演出了,台下的观众见我年纪小,都挺捧我,但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很抵触。”

晏朝怔了怔,问:“就因为唱的是旦角儿?”

周辰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怎么说呢,不知道的都以为我是个小女孩儿,那时候又正好是青春叛逆期,换了你,你能开心么?”

他那会儿十来岁,嗓子已经到了仓门儿(注:变声期伊始),没有那么亮了,他于是顺势自暴自弃地跟师爷闹脾气,说他唱不了了,自然又换回来了一顿打。

直到后来有一天,他下了台,后台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了一个男观众,当时他一身的行头还没卸,对方上来就一脸猥琐地往他身上摸。

听他说到这儿,晏朝的心头没来由地狠狠一抽:“然后呢?”

“小爷我是谁?台上唱一出西施,还真以为我台下就只会嘤嘤嘤啦?”周辰瑜嗤笑了一声,“老子一脚就踹了他的蛋。”

分明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但听了他的回答,晏朝还是感觉到自己那颗悬着的心瞬间安稳了不少。他叹了口气:“旧社会有这样的事儿就算了,怎么现在还重演了呢。”

周辰瑜说:“虽然那一脚踹得他差点儿上西天,但我还是恶心了好久,隔夜饭都差点儿吐出来。”

第二天他依旧登台演出,唱的还是那出《西施》。

可那天不知道怎么的,他一开嗓,就彻底唱劈了叉。

在台下的一片倒彩声中,他被师爷拽到了后台。

没等师爷开口,他就先发制人地一把从头上扯下了顶花,“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一副金光璀璨、好几十斤重的行头,瞬间就碎成了几瓣。

他从来不曾在师爷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难以置信、失望至极、恨铁不成钢……

尽管他从小到大,被师爷打过无数次,但是从来没有重到那样的程度。师爷的巴掌劈头盖脸地落下,他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一刻,他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身上那些繁重的行头,仿佛千斤重的烙铁,紧紧地压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几乎是撕扯着脱掉了身上的戏装,然后发了疯般地从后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