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了理混乱的思绪，萧沐把一碗汤喝得差不多了，高扬叫来医生给他打上针，医生自然又嘱咐了好一些才离开。屋子里顿时又恢复了平静，高扬坐在旁边不说话，萧沐靠在床上，百无聊赖，目光最后停在吊瓶里的药液上，盯着它们一滴一滴的落下，很有节奏感，一下一下，都打在他的心头。想起下午在码头的时候，他不过是想劝一劝程彬不要再想不开不要再跟蔡锦添作对，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那样……

不知道程彬现在怎么样了，当时情急，竟没能来得及跟他说句话。说不好听点儿，他时不时会有点儿小心眼儿，如果一时想不开，身边有没有人在，那可怎么办……

很想去劝劝他，可自己现在的情况是这样，蔡锦添又正处于最脆弱的时候，他或者不应该……就这样不负责任的走掉是不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想着想着，吊瓶已经打了大半。因为萧沐怀了孕，医生怕他受不了，针速很慢，大半瓶下去，估计也快两个小时了。就在他跟高扬默默坐着不发一言的时候，突然被外面一声嘶喊打破了沉寂，夜晚的医院最是宁静，凄厉的喊声，从空无一人的走廊传进来，让人不禁浑身发抖。

声音还未落，高扬只匆匆看了一眼萧沐就冲了出去，因为那声嘶喊……是蔡锦添发出的。

萧沐也听得很清楚，蔡锦添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回声依然没有散去，分明是已经喊破嗓子变了音的一声“爸——！”

萧沐突然慌了，看了看还未打完的吊瓶，再也顾不得什么，拔了手上的针头也跟了出去。最近蔡舜病情严重的消息一直在封锁，平时只是关系密切的好友来看望，今天医生说了“尽人事听天命”的话，蔡锦添索性把护理辞退了，同时禁止任何人探病。如果这就是结局，那么在蔡舜临走之前，让自己这个儿子陪着他，就足够了。

所以，萧沐只看到医生护士推着蒙着白布的病床快速走远，蔡锦添试图追上去，却被几个护士和高扬拼命拉住。蔡锦添努力往前冲，无奈阻力太大，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上，可是他依旧没有放弃，只为了，再多陪陪他爸爸……

这一刻，萧沐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听说蔡锦添很小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不仅没有再娶，反而身兼母职，亲自教导他。从今以后，在这个世界上，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这应该就是……天下最大的悲哀吧。

蔡锦添不停地喊着，声音几近嘶哑。旁边的护士都在劝他冷静，只有高扬一个人死死的抱着他，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没用。

后来，蔡锦添似乎是没力气了，身子顺着墙壁滑下，颓丧的坐在地上，头深深垂下，浑身都在发抖，好像是因为抽噎喘不过气。

护士们都离开干各自的事情，高扬站在旁边，不知该不该劝他。不经意间回头，看到站在走廊深处的萧沐，先是一愣，然后很识相的走开了。

他是想让自己去劝么？自己真的可以……劝得动么？

萧沐犹豫着，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默默的走到蔡锦添身边，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顿了顿，萧沐一手撑着后腰慢慢蹲下，动作很艰难。真没想到，肚子已经大到连一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的地步了。萧沐很吃力的蹲着，双手搭上蔡锦添的肩，伸过头去看看他的脸，没有眼泪。

是啊，痛到极处，心都死了，怎么会有眼泪。

蔡锦添隔了一阵才抬起头来，在看到萧沐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你……还好么？”萧沐试探性的问出口，其实他也不会劝人，尤其在这种时候。

蔡锦添没有说话，慢慢的把他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肚子上，眼神暗了下去。记得蔡舜得病之后就曾多次跟他说，希望他能找个好女人结婚，尽快生个孙子，自己就算死也瞑目。如今，他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有了孩子，可惜蔡舜什么也看不到了……

沉默了好久，蔡锦添反客为主，双手扶住萧沐的身子，“你身体不好，早点儿去睡吧……”

萧沐淡淡一笑，“刚睡醒，不困。”顿了顿，萧沐说了一句让两人都没想到的话：“我陪你一会儿吧。”

二人俱是一愣，萧沐的目光一躲，继续开口，像是在掩饰什么：“地上凉，到那边坐吧。”

萧沐示意到凳子上去坐，蔡锦添本不想动，考虑到萧沐的身体，还是慢慢的站起来走了过去。两人在长凳上并排坐着，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