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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静之从厨房里闪出半个身位,看了一眼周遥,没说话。

周遥也不说话, 和他老妈形成百分百的默契,老老实实低头进屋。

当晚老爸包办了小周同学原本该做的所有家务,刷完碗倒掉垃圾,终于去洗漱和睡前阅读了,老妈端了果盘闪进儿子房间,关门。

周遥把手心里的纸鹤放回灯座上,就知道提着教鞭的俞老师又来了。

“住院押金他家自己都凑齐了,没多少钱,远没有就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妈妈那个对象还不错,还给雇了护工。”当妈的向儿子汇报这些琐事,“你放心了?”

“嗯。”周遥点头。

“我在医院陪了两个下午。”俞静之说,“我这样做得还行吗?”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么……”周遥咬着嘴唇,“没有想让您去。”

“我不去你就去了!”俞静之直截了当得,“我都去了,我就在病房里坐着,你应该不会再去医院吧?”

周遥就低头收拾他的书本练习册,都收拾完了老妈还是没走,俞老师这高高抬起的一杆教鞭还没落下来呐。房间里站了俩人就显得特挤,周遥往书桌前一靠,肩膀就能遮住大部分灯光,看起来是真的长大了,心里全是主意,而且也很固执认死理儿的,做父母的已经很难约束这年纪的男孩。

威逼,利诱,苦口婆心,到底哪一招能管用。

“这次我不问你的排名,没有意义了。”俞静之说,“咱们也不谈你和瞿嘉早恋的事,我从不愿干涉我孩子的感情问题,不管你有没有高三毕业,不管你是否满了十八岁,你碰上了缘分你喜欢谁了,那就是你私人感情,你自己考量。你妈妈我年轻的时候,我挑选我喜欢的人也没有遵从父母意见,我要是没有那份主见,今天就没你爸爸什么事儿了也就没有你了周遥!我今天想说的就是,你也不能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你对父母和你自己,依然负有责任。”

周遥摩挲自己手腕上的线绳,微一点头,聆听老妈的谆谆教诲。

“周遥,收拾你的书本,也收拾状态心情,一个月以后,二模考试。”俞静之说,“其他事情只要你提出来,我都可以为你做,瞿嘉妈妈住院我可以去陪夜陪房!反正她是女的我也是女的,难道你能去陪?他们家那两个男的恐怕也不方便,你妈妈我可以去,我愿意为你承担。”

“妈……”周遥皱眉,面带羞愧地开口,“您没义务替我做,这是我自己的事。嘉嘉是我男朋友,照顾他是我义务。”

“我就怕你总是这么想!”俞静之极力忍住,内心的煎熬已经快要涨破了要爆炸了,“你对你认识了八年的很要好的‘朋友’有义务,你们感情很深了,但是你对自己将来几十年的前途,你的人生,你同样有义务啊。我希望让你知道,你妈妈就是为你做这一切,我希望你能毫无后顾之忧,去完成你现在应该专注的事。”

你明白吗,周遥啊。

周遥点头:“明白么。”

“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意外呢?如果二模那天他家又出事了,你怎么办?”俞静之追问。

周遥语塞。

“假若高考那天早上,瞿嘉出事了,你怎么办?……你明白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吗?”俞静之双手撑在书桌前,直面相对,苦口婆心。

“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啊,可就是控制不住。”周遥眼里的光芒有片刻的涣散迷茫,那点点的星光很快就重新凝在一起,汇成一片星海,“我就是特别、特别地在意他……可能在我心里,嘉嘉就是比考试更重要。”

最简单的一句话,就是对妈妈表白真实的内心,丢一记惊雷。

十八岁这一年,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比高考这件事更要命的?

但周遥痛定思痛地回想,他真就觉着瞿嘉更重要,更抓他的心,就是放不下手 。

他是一块天生读书的料子,自幼习惯于成绩优秀所带来的优越感,很容易就被周围所有人都寄予厚望。也恰恰因为这样,一次圆满的考试,一张用朱笔勾出的满分试卷,他从小到大经历过太多,荣誉与掌声收获无数,从小学胳膊上就挂着“两道杠”、“三道杠”,直至现在仍是理科班班长,这些对他已然失去了诱惑力,索然无味。

十八岁的心存叛逆的男孩,什么人什么事还能激起他的狂热兴趣?

周遥反而是那种最缺乏“上进心”的学生,就好像已经摸到顶了,摸到天花板下面,抬头就是个顶。然而,当他放眼往下看去,站得高视野就可以看到很远,他的选择就很多,无边无际的旷野里浩瀚如烟的风景才是他心之所向,夕阳之下老城墙头的孤僻的少年,才是他情之所钟。

俞静之从厨房里闪出半个身位,看了一眼周遥,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