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不是,但又忍不住。像没出息的瘾君子,只要一瞬间的欢愉,在这种错觉中醉生梦死睡过去,不管明天洪水滔天。
真可怜。
-
第二天是个下雨天。
我已经习惯在一身酸疼里醒来了,今天是星期一,瑞瑞要上英语课,我个人喜欢英音那种古板绅士的腔调,不过很担心瑞瑞上学之后同学会模仿他的口音——瑞瑞的性格还是太善良了,予舟就没这困扰,他在学校没上过几天课,仅有的两次和老师对话用的都是英音。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十点了,叫了佣人进来打扫卫生,我自己换了身宽松衬衫,去书房看书。
家里有两个书房,一个是予舟用作办公室,我基本不进去,印象中里面文件不少,偶尔予舟的亲信会来家里开小型会议,都是佣人在招待,冷餐、酒和雪茄绵绵不断地送进去,我去客厅的时候瞥了一眼,里面烟雾缭绕如同仙境一般。
我常去的是另外一个书房,纪家几代豪富,底蕴深厚得很,这里只是一处分宅,就已经有许多孤本古籍,我无聊时常泡、在里面乱翻,竟然还在里面翻到一本手绘古本的《陶冶图说》,虽然不太可能是唐英老爷子的原本,但也够吓人了。我常待在里面一泡就是一天,搬进来也有三年了,大概才看了十分之一不多,每天的时间被瑞瑞占去一半,予舟霸占住另外一半,中间挤出一点时间来应付店里的事。三年看的书还没有当年上学时一年的多。
今天也不例外,刚刚开了一本书没多久,一页都没看完,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站在门口是吴妈,予舟向来不喜欢纪老爷子那边多干涉这边,所以纪家老宅只拨过来三个佣人,厨子,花匠,她,她一直起着类似管家的作用,其余佣人都挺尊敬她,我一直猜想她应该还起了一点监视的效果,反正她看我的眼神向来是带着批判的,连称呼我时也比一般佣人要冷冰冰一点。
“林先生,你的电话。”
“知道了,接到书房来吧。”
我拿起书房的电话,喂了一声,沐蓁的电话在听筒里响了起来。
“师兄,有笔大单子,要做胭脂水。”
“怎么会有人要做这个?那人叫什么?”我皱起眉头。
胭脂水其实属于单色釉,只不过容器内部用的是白瓷。如果说“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的钧窑是瓷中之王的话,胭脂水不说做皇后,贵妃是当得起的,胭脂水是以黄金入釉的,尊贵自不必说。我曾经因为予舟的关系在纪家世交家里见过一套胭脂水,颜色娇嫩欲滴,却一点也不显俗艳,红白交映,真的如同少女白皙面孔上的胭脂一般。我做单色釉其实是外行,不过是卖个创意和设计罢了。胭脂水这种有着秘传的皇家名贵瓷,自然是去找技术复原后的瓷厂来做比较划算。
“我也不知道,他一定要一套胭脂水,选的是三十六件的套装,而且很好说话,看了看店里那套二十四件的青花,就下了定金,说器型随便你设计,到时候通知他过来提货就好了。对了,他留了一张名片在这的,他说他姓邢,还带了个很漂亮的女伴,叫他邢总……”
我不由得失笑了。
“他是不是叫邢云弼?”
“对,就是这个名字。”沐蓁在那边跳了起来:“原来是师兄你的朋友啊,早说嘛,吓死我了,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生怕他挑出什么错处来,师兄你朋友气场太吓人了……”
大概是我和予舟呆惯了的缘故,在我看来儒雅温和的邢云弼,竟然也是他们心目中的洪水猛兽了。
“他还说什么没有?”
“没有,就问了两句你的事,对了,他还拿了一张你的名片走。”
我总共才留了两三张名片在店里,看来沐蓁也知道看客人了,邢云弼这种行径一看就是人傻钱多,所以把我名片给了他。
我想象了一下邢云弼跟一脸小心翼翼的沐蓁打探我的场景就觉得好笑,忍不住又问道:“那他和大魔王,你比较怕谁?”
沐蓁是小孩子心性,来家里吃饭,第一次见到予舟,被他吓得不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事后还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被迫和予舟在一起的,大概被吓得不敢仔细看予舟的脸——我们俩往这一站,怎么看怎么像予舟被迫的可能性大一点。
后来她私底下给予舟起了个外号叫大魔王,大概把我当成了单机游戏里被挟持的公主,我也懒得解释,反正有时候懒得去上班,就把责任往予舟身上推。更加坐实了予舟的魔王形象。
听到这问题,沐蓁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大魔王。”
这样直白又蛮横,常常让我有被他喜欢着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