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子脱口道:「自然都请过了,连御医都看过了,都看不好。」她说到这里语气一滞,乌黑的眸子带了一层轻纱,似乎想哭,但最终又恶狠狠地瞪向了陆展亭。
她嘴里那句威胁的话还没出口,陆展亭轻叹了一声,道:「那我们去看看吧。」那红衣女孩子一愣,陆展亭又微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笑时,那张淡色的溥唇轻弯,显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女孩子那一刻心想:「那丑八怪也不是十分的丑。」
「我叫叶慧兰。」
「兰心慧质,好名字。」陆展亭伸了个懒腰,道:「我饿了,既然要我看病,总不能让我饿着吧?」
叶慧兰轻哼了一声,旁边的老夫人连忙笑道:「这叶家,可是扬州数一数二大户人家,家中不但有在都郡当将军的少爷,叶家本身还是扬州场面里最大的盐商,别说是一顿吃的,就算是一顿满汉全席也不在话下。这扬州府最好的厨子就在叶府。」
叶慧兰玩弄着手中的鞭子,全然无表情。陆展亭则拍手笑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叶府果然是豪宅,别人门口置放的是一对石狮,唯独叶府的门口摆置了一对铜狮。整个叶府的占地面积大约有十几公顷,从别院到正院,处处显著奢华,但又不显得庸俗,透着举得若轻的大富,便另显了一种贵气。
黑色琉璃瓦、粉白的墙、青砖地,铜鹤、日晷掩映在绿树丛中,或俏立于白玉石阶下。四周是绿柳周垂,台榭回廊,细枝末节处又似乎透着江南地的婉约。
「先去看看我爹爹!」
陆展亭打了个哈欠道:「先吃饭吧!」
「你这个丑八怪!」
叶慧兰眉毛一挑,却被陆展亭笑着驳回,道:「你爹爹被这么多神医看过,既然没看好,想必也没看坏,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可是从昨晚就没吃过半点东西,不先救自己,恐怕没命去救你爹!」
叶慧兰一咬牙,道:「带他去偏厅!」
陆展亭坐到了富丽堂皇的偏厅当中似乎还不满足,他笑道:「你们厨子既然是全扬州最好的,那么我就随便点了,秦淮八件就不要了,那菜式粗俗。」
「我也不麻烦,还是来你们几道地道的扬州菜,清蒸鲥鱼、银菜鸡丝、清炖鱼翅,这季节鲍鱼有点过季了,不过想必难不倒你们叶府。」
「其实我这个人不是挺爱吃苏菜,我偏爱口味清淡的浙菜,你再给炒个龙井虾仁,点心就随便吧,有千层油糕同翡翠烧卖就可以了。」
叶慧兰的一张粉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半天才挤出一句:「给他做。」
陆展亭好像没看到叶慧兰气极却又在拼命忍耐的脸,他手拿着筷子,欣赏着周围垂挂的画卷。
他转了一圈,停在一张画前面,自言自语道:「好好的一幅功底,可惜眼界忒小,画虎不成反类犬,可惜!」
「你说什么!」叶慧兰再也忍不住了,她跑过去指着陆展亭道:「你这个乞丐懂什么?这可是当今数一数二的才子画的。」
「数一数二的才子?」陆展亭诧异地道,他回转头细看了一下画面,才哈哈笑道:「我说谁这么半遮半掩的,原来是傅青山的大作。」
陆展亭看到她满面的关切,顽皮性子又起,道:「你知道为啥?」他装作神秘地道:「因为我是一个收破烂的,每天都能收到好多别人丢出来的破烂里头有傅青山的画,我真是不想知道也难啊!」
叶慧兰气极,但她除了舞刀弄枪,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也说不准陆展亭说的是真是假,想到自己仰慕的才子所作画居然被人当垃圾似的丢掉,她既羞且愤。
陆展亭已经坐到桌子前,开吃送上来的第一道菜。他挟了几筷子,皱了皱道:「这清蒸鲥鱼火候还不错,可惜拿来蒸鱼的笼子太过密封了,这水汽上来又滴在鱼身上,平白无故的冲淡了几分鱼鲜味,多了几分清水汽。」
他回转头对上菜的宫女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后跟那厨子说,最好的方式是在蒸笼下挂沙棉,就可以确保鱼味纯正了。」
叶慧兰忽然发现这个乞丐实在是有够讨人嫌的,她气呼呼地走过去,往陆展亭跟前一坐。陆展亭好像直到现在才看清她的脸色,吓了一跳,立刻乖巧地不再说话。
之后的饭吃得很沉默,叶慧兰发现这个乞丐吃饭、提筷、夹菜,很多动作都做得极其优雅,而且他对菜也似乎只是浅尝即止,与其说他在吃菜,不如说他是在尝菜。
叶慧兰虽然对琴棋书画一点也不懂,但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自幼又喜欢与下人一起厮混,非常清楚这里面的差别。如果不是几十年的习惯,绝对养不成这个乞丐的动作。
那女孩子脱口道:「自然都请过了,连御医都看过了,都看不好。」她说到这里语气一滞,乌黑的眸子带了一层轻纱,似乎想哭,但最终又恶狠狠地瞪向了陆展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