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棠失魂落魄地把烧饼放在灶台上:“好,那你自己吃烧饼和泡菜吧,我今天还是不舒服,没精力给你炒菜了。”
凌云志扶她回房坐下,又把她那两条辫子搭到肩膀后面。关孟纲上次说要带她烫头发,给她新衣裳,可是她全没敢要,怕回家之后不好交差。抬眼望着凌云志,她发现凌云志没变模样,还是当初结婚时的相貌;可是自己却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年轻,可眼神老了将近十岁。内心的盘算与操劳全反映在了瞳孔里,她看起来很不好惹了。
凌云志因为家里不再闹经济危机,便把抄写的工作辞掉,变成一名家庭主夫。家里就这么两间屋子,洗洗涮涮的家务也不用他做,所以他除了每天下午提前把米下锅之外,再无其他负担。一派悠然地在家门口种植了两排花草,他时常拎着一只铁皮小水壶,去给花草浇水。
小海棠身心都是难受,独自躺在床上想心事。凌云志站在屋外,不知在做什么。忽然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来,却是离着窗子很近:“哟,凌先生,又在伺候你的花花草草了?”
凌云志做出了温和的回应:“马太太,刚从镇上回来?”
马太太咯咯地发笑:“凌先生,你这个样子,很有一点隐士的风采,只是略显孤独,又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小海棠在房内睁了眼睛,心想这娘们儿是从哪里跑来的?跟着一个有妇之夫扯什么闲话?
她立刻生出了醋意,因为凌云志虽然无能,可是给人家有钱女人做个小白脸,那资格却是十分足够。而在泛酸之余,她又悚然起来,心想云志和女人搭了几句话,我就这样听不下去,如果云志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那还不当场休了我?
她吓得白了脸,僵硬着姿态半天不能动弹。心思慢慢转了一个圈,她随即又想:“休了我,谁养活他?他敢休我?”
这个念头闪过去,她放松地躺了下去:“可是如果当真伤了感情,就算不休,也做不成一对恩爱夫妻了。”
手掌慢慢抚上小腹,小海棠心想自己务必速战速决,尽快把肚子里的这个孽种解决掉!
然而,在这天夜里,凌云志对她拉拉扯扯想要求欢。一番云雨过后,他又低声笑道:“问题是不是出在我的身上?”
小海棠心里有鬼,听闻此言,登时汗毛直竖:“什么问题?”
凌云志把她搂到怀里:“没有孩子啊。”
小海棠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你……你就这么想孩子呀?”
凌云志仰起头,把下巴抵上她的头顶:“想也白想,这不是想的事情。”
小海棠听了这话,心里更乱了。
一夜失眠之后,小海棠在翌日清晨照例早起。对着一面小圆镜子梳妆打扮了,她把两条辫子梳得乌黑光亮,还在嘴唇上涂了一点口红。
“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有空袭。”她一边翻找着旅行袋,一边嘱咐凌云志,“如果有空袭,你可别傻坐在家里,早早地往洞子里跑,记住没有?”
凌云志答道:“但愿别有空袭,否则耽误了长途汽车,你怎么办?”
小海棠抬头对他一笑:“我能怎么办?我去旅馆和臭虫睡一夜喽!反正你不要担心我,我比你脑子灵,跑得快。只要你乖乖的,我就放心啦!”
凌云志欲言又止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也笑了——的确,小海棠处处比他强,实在用不着他操心。
小海棠提着空旅行袋,吃饱喝足之后装模作样地出了发,乘坐长途汽车直奔城内。
经过长久的颠簸之后,她终于抵达终点。这一路她把头伸出窗外,一口接一口地吐了好几次,惹得乘客厌烦。如今好容易脚踏实地了,她扶着一根电线杆,低头又是呕呕地吐酸水,直到吐无可吐,才摸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嘴。
从旅行袋里摸出一只水壶,她喝水漱了漱口。这时可以算作是重庆的冬季,天气十分阴冷,她瑟瑟发抖地走了一段路途,血脉渐渐活动开了,才又缓了过来。
因为这个孩子是绝对不能要的,所以她没有去找关孟纲——一是不知道对方在不在,二是怕对方如果在的话,会横加阻拦。男人都对传宗接代很有兴趣,关孟纲作为一个单身汉,大概也不会例外。可小海棠不想给他生孩子,就算没有凌云志,她也不喜欢关孟纲。
红着脸走进市内一家医院,她挂了妇科。又羞又臊地坐在走廊里,她垂着头不敢看人,生怕会遇到熟悉面孔。千辛万苦地等到了她的号码,她做贼似的溜进诊室,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小海棠失魂落魄地把烧饼放在灶台上:“好,那你自己吃烧饼和泡菜吧,我今天还是不舒服,没精力给你炒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