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既然能看到,就再多看一看。看的时候,心里还要对他说话:“小子,接下来,你给我瞧清楚了!”
然后不等龙相迈步,他低头对艾琳小声说道:“龙云腾在那边,我们想办法避开他吧。”
艾琳并不多问,直接拉了他往人群中一混。这座大厅宽阔犹如礼堂,在吊灯光芒所不能及的黑暗处,有足够的地方供他们躲。
露生就这样消失了,龙相笔直地站在沙发前,两只眼睛睁圆了,他转着脑袋四处地看。身旁的军官疑惑地抬头望着他,不明白他这是发什么神经。试试探探地伸手一拍他的胳膊,军官轻声唤道:“云帅?您这是瞧着谁了?”
龙相没理会,抬腿一步登到了茶几上。高人一头地站稳当了,他不管旁人怎样看,自顾自地继续扫视寻觅。露生和艾琳都是醒目的人物,一个高大,一个鲜艳。可今夜厅内处处流动着衣香鬓影,举目望去,皆是露生艾琳那般模样的绅士淑女。
正当此时,大厅门口起了一阵喧哗。龙相觅声望去,只见众人簇拥进了个长袍马褂的高大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满树才!
论年纪,满树才足可以做他的爹,并且还是老爹,但是权势财富垫高了他的身份,满树才含含糊糊地认他做了兄弟,他也居之安然。此刻遥遥看到了茶几上的龙相,满树才以着开玩笑的态度,遥遥地向他一招手,大声喊道:“嗨!伙计,怎么登起高来了?”
龙相下意识地也向他挥了挥手,同时把嘴唇紧紧闭成一线。像要抽筋似的,他缓缓地梗着脖子歪了头,渐渐把脑袋歪到了极致,脖子弯折出了个诡异的角度。
皮鞋鞋底滑过花梨木大茶几,他非常稳地弯曲膝盖,让一只脚向后先落了地。脑中那一座无形的机器毫无预兆地开始提速,飞速旋转的齿轮碾碎了他一切尚存条理的思想。慢慢地伸出舌头,他用力地一舔嘴唇,同时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有人要死了。
定定地站在茶几后,他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封闭状态。这一刻他对外界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只和自己一问一答:“向满树才通个气,让他离开这里。他不出现,露生就没办法杀他。”
“可露生今天不杀他,将来还是要杀他的。”
“我目前还没有力量独霸华北,满树才死了,谁来补他的缺?一旦当下的平衡被打破,是不是就又要开战了?”
“露生一定要杀他。”
“不能让满树才死,得让他活着,他活着,对谁都有好处。”
“露生一定要杀他,有他没露生,有露生没他。选吧,你要谁?”
“我要露生。”
“你杀了满树才,他就高兴了,他就肯回家了。你想不想让他回家,还像先前一样对你好?”
“想,太想了。”
“好,那去帮他杀了满树才。”
“你别逼我……我不能杀满树才。满树才手握雄兵几十万,没了他,天下会大乱。现在乱对我没好处,我不要乱!”
自问自答戛然而止,龙相渐渐回了魂,整个人像被急冻住了似的,他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只感觉虚弱和憋闷。抬手捂住胸膛,他摸到了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
然后凭着直觉,他开始向前走。他得拦住露生,得把这场暗杀消灭得如同根本不曾存在。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扭头又望向了满树才。满树才站在大厅正中央,正在和几名摩登女士说笑。而一女牵着一男挤到了他近前,女子开口便唤,“爸爸,舞会什么时候开始呢?我早早地带来了舞伴,可是等了又等,连乐队的影子都没看到。”
说完这话,她对着身旁的男子一点头,“密斯特白,这是家父。”
龙相盯着那男子的背影,又急又浅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看见露生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一路挤过去抓住露生,直接把他拽出大厅带回家去!
与此同时,露生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也察觉到了龙相的注视。
但是他并不慌张,静静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满树才。一只手掀起西装摸向后腰,他只要再有一瞬间的工夫就够了。
然而偏在此时,一位胖壮的老者强行挤到了满树才身边,将满树才拱得横挪了好几步。潦草地对着露生一点头,他显然对露生并无印象,随即便身不由己地和那老者且谈且向一旁走去了。露生的手掩人耳目地停在后腰,就听艾琳欢喜地小声说道:“好啦,亮相完毕,我们走吧!”
露生回过头去,看到了人群中的龙相。龙相热得一张脸白里透红,正在左冲右撞地往自己这边来。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阵怜惜,他想:小子,晚啦。
但是既然能看到,就再多看一看。看的时候,心里还要对他说话:“小子,接下来,你给我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