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生立刻也要回头,然后脑袋刚刚一动,就被那大汉抓球似的抓住了头,硬把他扳回了前方。
汽车明显提了速度,露生也随之猜出后面必是有了追兵。他把心思全部放在了腰间的枪管上,追兵是谁他管不了,他能管的只有自己——天知道这帮人有没有接到杀人灭口的指令,万一满家的要求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么这辆汽车便是他的棺材了。
正当此时,汽车夫一脚踩了刹车!
露生和身边那名大汉一起顺着惯性扑向前方。露生趁机一把推开车门,直接侧身滚下了汽车。近处随即又响起了几声刺耳的刹车声音,车门砰砰地开关,他晕头转向地爬起来,脑袋撞了地,撞得他眼冒金星。一只手拉起了他的胳膊往一旁拽,另一只手拉住了他另一条胳膊,换了个方向也是拽。他拼命地晃了晃脑袋,发现这二位一左一右,像是要把自己二马分尸。前方站了一小群乱哄哄的人,人群中央赫然便是龙相和徐参谋长。龙相在早上出门时还是衣冠楚楚的,此刻领口也开了,头发也乱了,不知他对徐参谋长吼了多久,竟然嗓子也哑了。
“他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他声嘶力竭地喊,青筋从脖子开始往上延伸,一跳一跳地鼓胀着,“我就这么几个亲人,你说送就送、说杀就杀?”
徐参谋长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显然也是急了眼,“他是你的亲人?他算你哪门子亲人?你姓龙,他姓白,你俩有什么关系?小时候玩得好,可以,你现在多关照关照他也就是了,可你哪能眼睁睁地让他毁你前途?你这叫什么?你这叫昏了头!”
龙相抬手一指露生,“他怎么不是我的亲人?他对我好!我当他是我哥哥!”
徐参谋长一挺身,恨不能跳起来骂醒他,“哥哥重要,还是你爹给你留下的基业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前程重要?我这么苦口婆心地给你讲道理,我是为了我自己吗?我是自己要当司令吗?孝帅当年是怎么宠你的?你没出息,对得起他吗?”
“别提他!管我的人,先是黄妈,后是露生,他一个月能来看我一眼就不错了,算哪门子的爹?别以为我年纪小不懂事,我看他就是心里有鬼!那些话都是他编出来给外人听的,他才没信我是龙,他根本就当我是个妖怪!他还害得我从小没娘——我娘犯什么错了?凭什么刚生完我就让他给毙了?单凭这一点,他也不算个人!”
这番话说完,在场的人全怔了怔。露生第一次听龙相说这些话,而徐参谋长张了张嘴,像被一口气噎住了似的,也没发出声音来。
龙相呼哧呼哧地喘息了片刻,忽然闭着眼睛向后一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踉跄着重新站稳,转身走向了露生。抬手撵开左右二人,他拉起露生的手,一言不发地低了头往后走。
龙相把露生带回了家。
丫丫一直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张望。露生得知在自己走后,是丫丫给龙相打了电话,就感觉很是意外,因为他一直当她是个没主意的笨丫头。这是丫丫生平第一次向外打电话,决定通知龙相的时候,她也没有多想,只是感觉心慌,非得再和龙相核实一次不可。见龙相把露生全须全尾地领了回来,她忽然就不慌了。不慌了的她恢复了旧模样,闷声不响地给他们沏茶倒水。
露生把酒当药,让龙相喝了一杯定神。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露生突发奇想,怀疑龙相是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爹——甚至不只是个爹,还是兄长、朋友、家奴……什么都是,只看他想要什么。
正常人当然不会这样,但龙相与众不同,他怎样做怎样想都不算异常。露生沉默着在他身边坐下来,忽然感觉很沉重,像是灵魂都被他黏住了。露生先前也决心要对他负责终生,但主动负责,和被动地黏住,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
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露生看他闭了眼睛靠向后方,是个假寐的姿势。露生想这家伙其实很可怕,他把自己吸引到他身边,居然只是凭着他“需要”。他不必用魅力吸引,不必用名利诱惑,他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对他奉献终生,竟然只是因为他“需要”。
露生想自己是落网者之一,另外还有一位落网者,是丫丫。丫丫死活不肯离开他,也许不完全是为了守古旧的妇道,更不是因为她爱他。她不抛弃他,也许和自己一样,只是被他黏住了。
但是丫丫笨,丫丫想不通这个道理。
这时,龙相忽然开了口,“露生。”
露生立刻也要回头,然后脑袋刚刚一动,就被那大汉抓球似的抓住了头,硬把他扳回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