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冷笑一声,“你当我不敢吗?”
露生不理会她,继续问陈有庆:“一颗子弹,打得透两个人吧?”
陈有庆反问道:“什么意思?”
露生转身弯下腰,伸手去把龙相搀了起来。龙相像是成了木雕泥塑,并且是打碎了的木雕泥塑,他不哭不叫,胳膊软软地垂下去,脑袋歪在肩膀上。
一手扶住了龙相,露生小心翼翼地脱了他外面的血衣。然后转过身背对了龙相,他屈膝弯腰,向后伸手拢住了龙相的大腿。背上有了轻飘飘的重量,正是龙相自动地趴了上来。
展开血衣的两只衣袖抖了抖,露生拿它当绳子用,把龙相和自己拦腰绑作了一体。这回背着龙相站起身,他说道:“我不能死在他前头,他没有个归宿,我死不瞑目。艾琳,你开枪吧,我带着他一起死。你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也能死得心安理得了。”
艾琳向旁一伸手,“有庆,枪!”
陈有庆迟疑了一下,没想到她真敢动手。但他没有违拗她的习惯,她要,他便下意识地将手枪打开保险,子弹上膛,递给了她。
艾琳双手举枪,颤巍巍地对准了露生。这一刻,她也要哭了,“你真当我不敢吗?”
露生向她迈近了一步,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艾琳看他像是怕了——怕了才好,难道真让她对着他开枪吗?她只在梦里杀过他,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已经很难过了,她也已经屡次地哭醒了。握着枪的两只手开始哆嗦,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了。
这时,她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在陈有庆的惊呼声中,她身不由己地转了个圈,脖子已被露生的一条手臂勒住。没人想到露生会在临死之时反戈一击——他猛地冲向了艾琳,没夺枪,单是设法让她转了个身,把一段纤细的颈子转到了自己的臂弯中。随即换手掐住了艾琳的咽喉,他将腾出的胳膊背过去,扳起了龙相的一条腿。龙相此刻像是没有了骨头,所以他连牙齿都上了阵,紧紧咬住了龙相的一只袖口。
含含糊糊地开了口,他对陈有庆说:“行行好,给我们留条活路,放我们走。”
陈有庆瞪着眼睛,伸手对着艾琳作势要抓。露生当即用了力气,掐出了艾琳的一声哀鸣。艾琳一出声,陈有庆就不敢再动了。
死了的老子和活着的美人,哪一个更重要,他是掂量得出的。
露生没有武器,只有一只手钳着艾琳的喉咙。他的手大,手背手指上又有灰尘又有血,就显得那只手很糙、很凶恶,力大无穷得能够一把捏碎人的骨头。陈有庆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开枪打死他的,至少,是有胜算的。即便他是躲在了艾琳身后,可艾琳才多高?他又有多高?艾琳挡不周全他的。
但是,陈有庆不敢贸然行动,他太喜欢艾琳了。
露生盯着陈有庆,也知道自己不占上风。他看得很清楚,脚旁的地上,距离他不过五厘米,正躺着几根生了锈的长铁钉。那钉子干别的不够,但是足够戳破艾琳的细皮嫩肉。况且他也没打算真戳,至多只是做势,吓唬吓唬所有人。
然而他没法拿到一根铁钉,单是一个龙相已经坠得他东倒西歪,前方又虎视眈眈地站着那么多的敌人。他不动已经是个靶子,一动之下,必然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艾琳安静得异常。
艾琳如果向后击出一肘,他是没有还手之力的,艾琳哪怕向后蹬出一脚,他也只能咬牙忍受。但艾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乖乖地站在他身前,像是被吓呆了。
“也许……”有念头在他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一闪——也许,她对自己还有情?
带着艾琳向前走了一步,他依旧咬着龙相的袖口。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含含糊糊地说话:“放我走,我只是不想死,你给我一条生路,我们什么条件都好说。”
他往前走,艾琳木呆呆地也跟着他往前走。陈有庆微微侧身让了路,有心找机会给露生一枪,然而露生很狡猾,身前始终挡着个艾琳。
慢慢转身面对了陈有庆,露生开始倒退着往楼梯上走。陈有庆这一帮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而他抓住这个空当骤然出手,竟是从一人的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
在低低的几声惊呼中,他停下脚步腾出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将子弹上了膛。这一回把枪管抵住艾琳的脖子,他背过那只手重新托起龙相的一条大腿,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是有一点胜算了。
艾琳依然很乖。她穿着很高的高跟鞋,倒退着上楼梯时磕磕绊绊,陈有庆盯着她的长裙,希望她会一不小心歪倒在地。她只要倒了,只要她的脖子离开枪口了,他就能抬手一枪把露生和龙相打个透心凉。
艾琳冷笑一声,“你当我不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