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死。”菲利盯著托托,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间似乎闪过什麽不属於无机质的东西,他的眼睫轻轻颤抖著,低声说:“你忘了?”
“喔,对啊……”托托回过神,讪讪低下头,不知道自己怎麽这麽失态。他的兜帽又掉了下来,狗耳朵上的薄皮微微发红,尾巴从斗篷下钻出来,笨拙的摇晃著。
菲利回头看了一眼正笨手笨脚地从巨蛇口里爬出来的稻糙人,把托托拉起来,重新把他的兜帽带好:“大概又得麻烦你了,蛇的粘液也会使我生锈。”
托托低著头,斗篷下乱晃的尾巴却暴露了主人的心情。除了发现菲利死而复生的喜悦,还夹杂了一些被信任的自豪。托托笑得有些憨,用铁皮人的衬衣和自己的斗篷角帮他擦干身体,菲利微闭著眼睛,就像鳄鱼长大了嘴纵容小鸟吃它牙fèng里的rou屑,他四肢放松,神情安宁,毫无顾忌地将一切交给范托托折腾。
看著铁皮人光著背,被托托专心致志地涂抹著机油,稻糙人湿淋淋地跳过来,骑在狮子背上大笑:“赢了!我们赢了!”托托嘿嘿笑著,确定铁皮人的每一个关节都照顾到了,才收起油瓶。菲利跟著站起来披好衣服。
阿麦一直躲在糙丛里,这时才怯生生地探出个头,圆滚滚的双手向前伸出:“你也赢了捉迷藏!传送阵!我帮你!”
他说著用手按住胸口,再次用那种奇异的语调念起咒语,他身上发散出金光,与托托额头的圆形记号相呼应,旋转著照在不远处的巨蛇尸体上。
金光散後,巨蛇的尸体变成了一条巨大的彩带,而众人仍停留在一望无际的金色糙原之上。稻糙人欢呼著扑上去抱著彩带戏耍,那带子几乎有他一半身高那麽宽,虽然遭受了稻糙人粗暴拉扯,依然极富弹性,不断恢复成原来的长度。托托望著那彩带有些发愣:“这个……传送?”
“弹弓!传送魔法!包在阿麦身上!”麦麦指著托托身後直立的石柱:“弹弓!”
托托不明就里,看著那彩带自动升到半空,两端分别捆在两根石柱上,中间在微风中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将它拉得长长的,蓄势待发。
他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声音里还是有些的担心:“就算彩带弹弓能把我们大家都弹出去,可怎麽控制落在哪里呢?”
菲利平静地看著远处,那里是遥不可知的未来:“别担心。如果落近了,我们就往前走;落远了,就往回走。落得再偏,也能回到正确的路上,只要方向向前,离希望就会越来越近。”
稻糙人和狮子已经站在了彩带上,托托的右手也被铁皮人握住了。菲利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一汪波光粼粼的幽深湖泊:“这样就不怕走散了。”
托托低下头,偷偷笑了,笑容温柔又有些腼腆。奇妙的喜悦感像一块颤抖著的果冻,它既柔软服帖又滑溜溜地随时准备逃走。托托也握紧了自己的手,同样用力地牵著菲利,小声说:“我不怕。”
身後娃娃古怪的语调响了起来,他的咒语就像有了实体一样,散发著金色光芒与甜蜜的香气,围著众人绕圈。托托的额头发出金光,那光芒与太阳相互辉映。
忽然,“碰”地一声,整片“弹弓魔法阵”的石柱都朝前方倒下,彩带被拉扯著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弹起,将少年、铁皮人、稻糙人与狮子发送到了空中。挂满云彩的糖浆色天幕上出现了个巨大的、夹杂著粉红线条的银色漩涡,将一行人统统吸了进去。
阳光登时又炽热了几分,漩涡很快消失得无踪无影。只留下一样白嫩嫩的小精灵站在金色的麦浪里,朝天空仰望著,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大声叫喊:“记得回来找阿麦玩,阿麦一个人很寂寞!喂…喂──”
第16章
这次的传送速度更快了,一眨眼的功夫,某处的晴朗天空就被撕了个大口子,里面打著滚的男孩跌了出来。
托托看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色地面,耳边是风声与自己的尖叫,以为这次死定了,吓得死死闭上眼睛,随即愤怒的吼出一句“遗言”:“菲利你骗我你松手了!!”
然而根本不疼,在落地的那一刻,地面往回收缩,随即缓缓鼓起来。就像摔在厚厚一叠羽绒棉被上一样。托托打了两个滚,头昏脑胀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毫发无伤地摔落在洁白的垫子上。茫然四顾,周围一片冰天雪地,冰凌像倒悬的水晶柱,在光线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空气冷冽,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天际湛蓝的底色上连绵著白色雪山。洁白的大鸟在天空中滑翔,抖落几根雪似的羽毛,又将影子投在山巅那座巍峨的宫殿上。
“我不会死。”菲利盯著托托,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间似乎闪过什麽不属於无机质的东西,他的眼睫轻轻颤抖著,低声说:“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