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发抖:「你上当了!我脾气其实和过去一样,只是说多了喉咙疼,没办法一直骂。」他红着眼睛看我:「我不怕你脾气大,我只怕你不在。」我看着他咳得辛苦,情不自禁地又去给他倒水:「别说了,先休息。」他垂着眼睛,气喘吁吁地抓着我拿杯子的手:「钱宁,你要记得,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尽管跟我说……」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吃火锅吃坏了肚子的事,难为他脸皮厚,到了现在还敢提。
眼睛里又湿了一次,趁他没看见,胡乱抹了两把。他就一句话,我就能想起一件事。我哑着嗓子说:「要是你能早几年……」那么至少还能有几年。
而不是像现在,死到临头,时日无多,来诉什么衷肠。
他说了这么久的话,似乎是真的累了,上一刻还使劲地睁着眼睛,下一刻又迷迷糊糊地闭了起来:「还来得及,我已经追上了,只要钱宁不跑。」我哽咽着笑了一下:「来不及了。」
端阳迷迷糊糊地坚持:「还来得及。」他拉着我的手又紧了紧,睡意浓浓地和我说:「不许再不告而别,别把时间又跑没了。」我楞楞地看着他的睡相,用力地捂着嘴巴,差一点就恸哭起来。
好不容易把眼泪擦干,在旁边站了会,还是决定把他从沙发上拖到房里,拿毛巾在脸盆里一浸一拧,盖在他额头上,又从衣柜顶上把棉被抱下来,在被了上又捂了一层被子,用手把被沿整理服贴。抽屉里还有些李哥吃剩的药片,挑了几样塞进他嘴里。
端阳皱着眉头,在梦里嘟哝了一句:「苦。」
我在客厅里到处找糖,找不到,就又走回去,戴端阳已经把棉被踢到一边。
我硬着头皮又给他盖好,威胁他:「再踢揍死你。」端阳慢慢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隔着半厘米摸他的脸。
窗外一阵鸟叫,收回手,正看到枝头颤巍巍地晃着,一只麻雀往上一窜,扑进绿叶丛中。
我把窗户关紧了,在c黄边坐一会,站一会,来回走动一会,却不觉得无聊。
等端阳睡醒之后,我把他拎到医院,看着他扎上点滴,等他迷迷糊糊地又睡了,才起身离开。
晚上做了锅鸡蛋汤,吃一口饭,拿汤勺喝一口热汤,心满意足地吃到一半的时候,李哥到家了。我听见他一边脱鞋,一边轻轻地掩上门:「钱宁,那人去了医院。你知道吗?」我僵了一会,才点了一下头。
李哥到厨房盛了碗饭,把椅子挪开,在我身边坐下:「我连着三天在医院看到他了。」我僵硬着侧了一下脸,看到李哥手臂上新扎的针孔。
李哥吃了几口白饭,才问:「你送他去的?」
我小心地说:「我送他去的。」
李哥脸色一直没有多大的变化,眼睛极黑,却看不到底,他轻轻笑了笑:「他前两天一直病怏怏的,今天整个人都活了,还有力气瞪我。」我坐立难安,只好把筷子搁在一边,静静地听他说。
李哥慢慢地嚼着饭,低声说:「他一瞪我,我就举着点滴瓶坐在他旁边的观察椅上,跟他聊我们煮糊了泡面的事,聊一起学吉他的事,聊小时候偷到了钱带你上馆子,你那时候根本不敢进门,就站在门口,怯怯的,一直叫我,直到我拉着你进去。」李哥又笑了一下:「你是没看到他那张脸,都快哭出来了。」我坐在那里发愣,却听见李哥又说了一句:「他说你以前告诉过他,你跟别人试过。」我忽然打了个哆嗦。
李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了:「他问那人是不是我。」我猛地回过神,李哥已经吃完了饭,给自己舀了两勺汤。我等了很久,他才说:「我问他,如果真是我呢?」我一动不动地听着,却觉得自己像冰箱里冻着的菜,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然后呢?」李哥把汤喝完,突然在我脑袋上揉了一下:「没然后了。」他站起来,开始替我收拾碗筷:「我说,你是钱宁的第一个对象。我还说,钱宁中学因为怕水休过两年学。」我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李、李哥!」我脸上烫得厉害,厨房里已经传来了李哥开始洗碗的水声,我小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一向漠然的声音,似乎变得柔和起来:「你那时脚一滑掉进水池里,还是我给捞起来的。」我急起来:「不是!」
「你休学的时候,我还到处找人去问,钱宁呢,钱宁去哪了?」我鼻子酸酸的,哑着嗓子说:「不是怕水的事,李哥,是我不敢下水救人的事……」他洗完碗,一边把挽起的袖管扯下来,一边从厨房里出来,从我身边走过去几步,又回过头,冲我笑了一下:「你说梦话说的。」我呆站在那里。
我浑身发抖:「你上当了!我脾气其实和过去一样,只是说多了喉咙疼,没办法一直骂。」他红着眼睛看我:「我不怕你脾气大,我只怕你不在。」我看着他咳得辛苦,情不自禁地又去给他倒水:「别说了,先休息。」他垂着眼睛,气喘吁吁地抓着我拿杯子的手:「钱宁,你要记得,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尽管跟我说……」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吃火锅吃坏了肚子的事,难为他脸皮厚,到了现在还敢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