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视良久,苏陌才微微撑起身子,在何授额上轻轻一吻,用黑得像珠子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何授,距离近得能让何授在那双眼睛里找到自己窘迫的倒影,然後才低低笑著,把气息吐在他脸上,说:“睡。”

何授心跳得要飞出来一般,僵硬地把眼皮合上,觉得苏陌的呼吸温润的、热热的,一下一下吹在自己脸上,像是熔岩和火焰,碰到的地方麻了一片,沿著感觉神经一次一次冲击著左右半脑,产生一片一片晕眩的幻觉。觉得浑身都不是自己的,怎麽睡怎麽不对,一边疯狂地想找凉水洗个脸,一边疯狂地想越加靠近。

以前相拥而睡、抵足而眠的时候,因为都是剧烈运动後,反而著枕就睡,一睡就死,醒来的时候纠缠成一片也顶多是尴尬,哪里像是这样子。

原以为喜欢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哪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紧张得像要死一般。何授用一只手捂著胸口,手下面,是心脏在剧烈地跳跃,当何授觉得会因突发性心脏病而死的时候,原以为已经睡著了的苏陌,突然低低地开口说:“喂,何授,睡著了吗?”

何授吐出一口浊气,说:“没……”

苏陌轻轻的,有些模糊不清地说:“下个星期二我生日。”

何授愣了一下,才说:“啊……?”

苏陌顿了一下,“听不清……就算了。”

苏陌转过身子睡了,何授觉得他一转过去,心脏才终於恢复正常,於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好久苏陌的背影,修长的背影,呼吸匀速,这次是真的睡著了。

那天之後,何授脑子里就开始频繁地出现礼物这个词。何授很痛苦地想可不可以帮那个人定个生日蛋糕就完事了,印象中蛋糕是他想了很久的东西,最多把奶油换成黑森林加糙莓──每当何授这样想的时候,肚子就会变得有些饥饿,可仅剩的常识总是悬崖勒马地帮他认清事实。

於是何授不得不继续痛苦地想下去,下班的时候路过精品店时,总是唯唯诺诺的在店外偷窥很久,从相框看到风铃,从抱枕看到布娃娃,最後自己也很恶寒的从那些东西上移开视线──它们和苏陌的风格实在有一定的距离。後来何授偷窥的时间实在过於频繁,终於被店员请进店去。

那个只扎一边辫子,手上全是塑料的彩色珠串的年轻女孩,隔著厚厚一层涂著睫毛膏的睫毛和何授对视。女孩最後问:“先生,你是想给女朋友买礼物吗?”

何授犹豫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後形势逼人,挤出一句:“朋友,男的。”

女孩哦哦了几句,然後从柜台下面掏出几个盒子装的打火机,说:“zippo的打火机,男生现在很喜欢的哦。”

何授看著那一个系列四款的银色打火机,有些兴奋地连连点头,简单明快的花纹,需细致处又极为细致。本来何授下一个动作就是要用手把钱包掏出来,往柜台上一拍,大吼我买下了!可惜手摸到钱包的时候突然一顿。

何授僵硬著笑容说:“打火机?”

女孩愣著点头。

何授沮丧地说:“他又不抽烟……”

别说何授有些郁闷了,女孩也是一脸郁闷,再伶牙俐齿也说不出什麽话来。何授郁闷地想象那个人光喝酒不抽烟的一脸闷骚的样子,想来想去聚焦在那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上。

何授很郁闷的摸摸头,转身想走了。

那女孩犹做垂死之斗,说:“先生,再看看吧,男生的话,我们这里还有卖牛仔裤哦!”

何授勉强地想象苏陌换下西装裤穿牛仔裤的模样,无奈大脑一片空白小脑一片苍白,还是作罢。

女孩接下来喊了关键性的一句:“真的不看看吗?原价120,现价只要60元哦,做工很不错的呢!”

听到这一句,何授住了脚止了步。

到了星期二,何授带著那个新买的礼物去了公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条牛仔裤,膝盖上按照流行的那些弄了几道口子,将破未破,藕断丝连,那颜色何授很喜欢,不是深蓝的牛仔,而是整条偏白的蓝。

那条裤子被那个女孩用袋子和单面胶包得严严实实的,何授把那个袋子抱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像抱一个丑陋的抱枕。这一天何授都用来想怎样豪迈的把礼物送出去,结果偏偏等到了下班,何授还是没有等来苏陌的电话。

後来何授一个人到了地下停车场,发现苏陌的车不在,怕是早就开走了。看著空空荡荡的车库,何授突然有点闷闷的,那些淡淡的感觉随著血液的流动,从左心房进,右心室出,蔓延到每一条神经。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视良久,苏陌才微微撑起身子,在何授额上轻轻一吻,用黑得像珠子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何授,距离近得能让何授在那双眼睛里找到自己窘迫的倒影,然後才低低笑著,把气息吐在他脸上,说:“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