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从每一个下午开始,何授就有些无所事事了。他睡的地方是客厅最靠边摆放的一张折迭c黄,翻身的时候总是咯吱咯吱想个不停。没事做的时候,何授总是坐在上面,规规矩矩地开始坐著,脑子里面什麽都不想,就是坐著发呆,他几乎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脑细胞呈直线一般快速地死亡,死得彻底。脑袋一片空白,在空白中依然大块大块地剥落,剥落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一切破碎和剥落又偏偏在安静中缓慢进行,他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剥落的是什麽,守候的是什麽,流泪是为什麽。

就这样发了很多天的呆,本来还要一直这样发呆下去的。有一次戚慕商破天荒的主动从地下室里面爬出来,看到何授大睁著眼睛安安静静的坐在c黄上,愣了一会,才叫醒了他,问他是不是无聊。何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麽发呆,於是只有摇头。戚慕商看了何授好一会,才转过身来,居然出门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抱回来一台小型的彩色电视机,估计是平板车上收破烂的卖给他的二手货,当著何授的面,把小电视机放在纸箱上,接天线,收信号,调台。最後出影像的时候,他把遥控器放在何授手里面,然後又转过身子,沈默著地进了地下室。

何授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然後是如饥似渴地盯著屏幕,从广告看到新闻联播,从天气预告看到丰胸广告。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不习惯寂寞了。

他原来已经开始害怕寂寞了。和戚慕商相处得越久,越是相对无言。何授不知道搞艺术的人是不是都有这种忧郁自虐的倾向,忧郁下面隐藏的是难以想象的疯狂,在里面舞动的是一簇簇冰冷的火焰,时时刻刻准备跳出来,把周围的东西通通点燃和焚毁。何授觉得自己在逐渐地发疯,和戚慕商呆久了,觉得心里面隐藏的寂寞和孤独越来越按耐不住。他有时候仅仅是静静地看著自己,就觉得生命总是痛苦的,哭著降生,哭著死去,却必须麻木地活著。无言的寂寞像一把疯狂的刀刃,一边是在安静地控诉,一边是在疯狂地怒骂;像是失去绿洲的旅人,在沙漠中一口一口地咬著寂寞和孤独的心脏。

看著电视,何授面对终於不再像死亡一样寂寞的客厅,安静地流泪。

原来,只要……幸福过一次。只要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了。

後来有一天,何授一手端著微凉的饭,一手打量电视屏幕。屏幕呲啦呲啦闪了几下,然後开始播报新闻,有著甜美声音的女主播拿著稿子念道:“有商业天才之称的苏陌将於今日正式接管其父在苏氏集团的所有业务。苏氏集团在三十年前,从一家小加工场发展到现在,已有……”

何授愣了一下,然後盯著新闻报导上,那个人依旧俊美的脸庞,似真似幻,说不出到底是陌生还是熟悉。现在想起来,泡沫散去後,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笑话。

坐在一边皱著眉头吃饭的戚慕商瞄了几眼小电视上面苏陌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低低的咒骂了一声,说:“妈的,人渣,倒胃口。”

何授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才问:“为什麽这麽说?”戚慕商低头又吃了几口饭,才闷闷地说:“什麽为什麽,有钱人都不是好东西。”

何授显然是没料到他这样回答,只觉得太过武断,於是问:“我听说……你们家以前也……有钱过?”戚慕商毫不犹豫地说:“我那时也不是好东西。”

“可是……”戚慕商说著,把手中筷子放了下来,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盯著何授看:“可我现在穷了。以前是因为自己有钱,所以总在糟蹋别人,现在我糟蹋的是我自己,谁也没碍著,所以我现在……”

“是好东西?”何授愣愣地接。戚慕商顿了一下,才皱著眉头反驳,说:“乱说什麽呢。总之,有钱人都不把别人当人看,我经历过的,没骗你。”

戚慕商一边这样说,一边微微苦笑著,眉梢低垂著,笑容里面有一种疲惫的味道,他问何授:“你不知道,你兜里有钱的时候,每个人额头上都标了一个价码。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

何授想了想自己卖了尊严的收入,老老实实地回答:“大概是十多万吧。”

戚慕商说:“高了。”

何授愣了一下,然後也跟著苦笑起来,说:“我是不值……”

戚慕商认真看著他,然後用右手支撑著额头说:“我不知道你值不值,但是……有一个比你好一百倍的女人,我花了一百万,她就愿意跟我了。”

几乎是从每一个下午开始,何授就有些无所事事了。他睡的地方是客厅最靠边摆放的一张折迭c黄,翻身的时候总是咯吱咯吱想个不停。没事做的时候,何授总是坐在上面,规规矩矩地开始坐著,脑子里面什麽都不想,就是坐著发呆,他几乎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脑细胞呈直线一般快速地死亡,死得彻底。脑袋一片空白,在空白中依然大块大块地剥落,剥落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一切破碎和剥落又偏偏在安静中缓慢进行,他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剥落的是什麽,守候的是什麽,流泪是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