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授显然是有些不能理解,两个条件似乎太过天差地别,带著苏陌式的不可理喻。何授就惨白著脸努力思考,最後一只手在他脑海里慢慢变成了一包包白色的粉末,另一只手在脑海里幻化出苏陌这两个大大的加粗字。仿佛一格一格的慢镜头播放著拙劣的幻灯片。在那个名字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摧枯拉朽土崩瓦解。

苏陌看著何授一脸思考“to be or not to be”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後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哪只手都不选,只是湿漉漉地抱住了自己的腰,哪怕脸上冷汗流的阡陌纵横淅沥哗啦,眼睛在汗水里还是努力地睁开,睁得大大的,看著自己,说:“我选苏陌。”

苏陌愣了一下,然後伸出袖子帮他把汗都擦了,把他拉了出去,说:“你妈会担心的,我们出去吧。”

何授此时还不知道,那只空荡荡的手里,握了一个很不得了的东西。

苏陌曾经决定谁都不给了的……东西。

何授那天的表现,也许真的比以前坚强一点点,汗照样出,眼泪照样在眼眶里转,身子照样佝偻,手也还在抖,可嘴唇咬的死死的,一句都没再说什麽,努力跟著他们到处走,甚至还能在该说话的时候应几声,虽然偶尔会不知所云回答得南辕北辙,也还算撑下来了。

他母亲那一次只是来城里看看,看看就走,知道儿子没事了,就得立刻往家赶,下午将女人送上火车的时候,何授痛得迷迷糊糊神智不清了,只能咬著牙朝女人努力地挥著手喊妈妈小心点,然後那些回忆里的泛黄照片在这一个瞬间重现光鲜,阡陌纵横的角落里,该开花的开花,该发芽的发芽,一片片花开如锦,一片片稻浪连天。

苏陌在後面扶著何授的肩膀,站得直直的,然後在看不到那个女人後,在耳边听不到车轮声後,半搂著何授的肩膀,把那个将自己的唇咬得血迹斑斑的可怜虫紧紧搀扶著,伸手拦车,准备打道回府。何授脑子在那一刻已经不是很清明了,很长时间都保持著那个挥手的姿势,嘴唇一张一合地喊妈妈,苏陌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用自己的背部挡下探询的目光,把何授护得死死的,然後塞到车上,上车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肩膀被濡湿了一片,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苏陌一边对司机飞快地说了地址,一边小声地对何授说:“呐,你做的很好,你今天表现得非常好。”

那些话慢慢地飘进何授耳朵里,何授眼睛眨了很久,似乎终於听见了,然後蜡黄的眼窝和苍白的面颊共同营造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在阳光下突兀地显现,连笑容都是可怜巴巴地蔫著,气息奄奄人命危浅,一碰就碎,得放在常温下时常浇水有空施肥好生养著……

也不知道养多久,才会见到他每天都这样笑著……

回到家里,何授躺在c黄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瞳孔都是散的,身子时不时抽搐一下,後来实在累了,就躺在c黄上昏睡了一会,眼睛半闭著,鼻翼微微地翕张,大概是太久没见阳光,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白色,近乎可以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苏陌在c黄边守著,好不容易合了会眼,睡了半个多锺,後来听到耳边微微有响动,很快惊醒过来。看到何授半撑起身子,面孔微微有些扭曲,眉头皱得紧紧的,鬓角不停地出汗,头发都湿透了,粘在脸上。他咬著下唇,眼睛痛苦的睁著,一只手用力拧著另一只胳臂,狠狠拧著,拧出血印来,喉结微微抖动著。

苏陌看了心里难过,上去把他两只手拽开,在怀里抱紧了,何授在他怀里轻微地挣扎,後来越来越大力,苏陌硬是不放手,何授在他怀里挣了几下,看挣不开,就不用力了,只是後来突然就流下泪水,顺著脸庞安静地滑下。何授哽咽著说:“我真是混帐……可我真难受……苏陌,我受不了了,疼……疼死了……我受不住。”

苏陌静静地听著,似乎没什麽反映,任由何授一滴一滴汗掉在自己身上,後来何授低低喊了一声,然後张口咬在苏陌肩膀上,苏陌身子僵了一下,然後慢慢放松自己,搂得更紧了些,任他咬著,何授这个时候近乎痛得胡涂了,一口下去也分不清力度,很快就见了血,眼睛里的泪不停地滴下去,顺著弧度滑进伤口,咸咸的液体流进体内,比想象中的还要痛,内里外里的伤痛,都合成一股,都分不清是哪里痛,谁在痛了,直到彼此的怀抱都被汗湿,不再温暖了,仍没有一个人放开手。

苏陌举起另一只手,说:“选这只手,你一点白粉都抽不到,以後都不能抽,你得乖乖听我的话,绝不能跟我对著干,你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