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洛从开始低缓地描述,到後面高声地呵斥,面目微微扭曲著,车速远远超过高速线行驶的速度,连闯两个红灯,冯洛才像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渐渐地减慢速度,何授在一边呆若木鸡地愣了好久。何授听著听著,眼睛慢慢红了,想哭,眨了眨眼睛,又不敢流出来,伸出手想去碰冯洛,可终究不敢。只是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坏人。──我是说,现在还来得及,苏陌应该还没去,我们打个电话,叫他不要去找他爸爸──”
冯洛听了,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奇了怪了,现在心里高兴不高兴都习惯笑了──哈,你怎麽现在还这麽天真?你他妈就是找死──就是找死,我本来不想动你的,真的不想。你自己送上来的。”他笑著笑著,慢慢地笑不出来了,眼睛里一片萧瑟凄清,只剩下肩膀还在剧烈颤抖著, “活腻味了,总得拉几个人垫背不是?”
何授只是不住地摇头,说:“我不说,我不会说的。自暴自弃是不管用的。真的,不要跟我一样,一样後悔……”
冯洛低低骂道:“你比我好在什麽地方?”何授听到他话锋转了,措不及防,僵在那里,冯洛慢慢挤出一个笑容:“你不就比我傻了一点吗?”
相识已久,明明比莫水水早了四年,比何授早了十年,却为何无份无缘?用尽百般嬉笑容颜,忍尽无数辛酸苦楚,万般聪明只用来计算怎样紧随才不惹人生厌,怎样谈笑才算光明磊落。
冯洛低低笑著,甚至带了一点温柔:“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傻了,十年,一天就全毁了,还得这样笑。可你比我还傻──”
也许从六年前开始,他就不该演了。从苏陌领著莫水水去火锅店里,从油腻腻的花瓶里拈起那朵塑料玫瑰放在女孩手心的时候,他就应该大笑著离席。不要再听他们谈笑风生,不必在酒吧里大醉,更不需带著报纸折成的船形帽,呆呆仰头看苏陌用红色和黑色的油漆涂抹他的天花板。
“一群蠢货,一群疯子。”冯洛仿佛自言自语的说:“莫水水疯了,明明知道那人现在活得烂到不能再烂了,她还要把工作什麽的都辞了,把什麽都卖了,什麽都不要了的要去找戚慕商。苏陌疯了,那麽大一个担子一个公司,继承权明明都到手了,说不要就不要了,和一个不知道哪里好的人玩什麽爱情。他们都疯了,我冯洛怎能不疯?”
何授听到这里,先是一惊,然後不知不觉苦笑起来,他记起那个水晶般漂亮的女孩对著熊布偶的画泪流满面的样子。原来世界何其之小,忍受过的痛苦,付出的感情,原来都有得到昭雪的可能。
冯洛笑著说:“真是美好的夜晚。今夜大家明明都在怀旧,却只让人毛骨悚然。对比著看看,何授,你看,好好看看苏陌和那女人,曾经那麽登对那麽恩爱的一对璧人,说尽山盟,发尽海誓,现在还不是各奔前程,南辕北辙,难道不让人心寒吗?他们都走出去了,偏偏我还活在过去……做梦都梦到他们两个人走在大学的路灯林荫下,我就在旁边拎著火锅打包的袋子。可他现在居然变成gay了,你叫我如何甘心,如何能甘心?这世上又有什麽能不变?”
何授微微颤抖著听著冯洛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叙述,良久才慢慢挤出几个字:“冯洛……会後悔的……我真的不觉得你是……什麽坏人,以後也不会,真的,还来得及的……”
冯洛笑著,踩了刹车,车停在路边,窗外一片漆黑,那条路上只有几个彻夜不眠的野店,放著不知什麽年代的歌曲,在黑夜里回响。
那歌声寂寞疏离的在夜色里唱著:
“什麽样的锁能锁住承诺,让你百般的温柔可以停留?
什麽样的歌能唱到永久,等到岁月都已白了头,你可还记得?”
冯洛似乎在侧耳听歌,眼睛似乎依稀有泪,可嘴角还是那样微微笑著。
何授被冯洛带回他家的时候,冯洛顺手把门反锁,一个电话来得措不及防,冯洛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时,手有些微微颤抖,可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苏陌的声音传了过来,“冯洛?”
冯洛轻轻喘了几口气,脸色有些发白,可最後还是轻笑著说:“怎麽想到打给我,你这个兔崽子……”
电话就是有这个好处──用天衣无fèng的声音,掩饰内心的种种挣扎,悲哀恐惧得像要哭出来一样的眼神,和大大咧咧的语气。
冯洛从开始低缓地描述,到後面高声地呵斥,面目微微扭曲著,车速远远超过高速线行驶的速度,连闯两个红灯,冯洛才像突然清醒过来一般,渐渐地减慢速度,何授在一边呆若木鸡地愣了好久。何授听著听著,眼睛慢慢红了,想哭,眨了眨眼睛,又不敢流出来,伸出手想去碰冯洛,可终究不敢。只是小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坏人。──我是说,现在还来得及,苏陌应该还没去,我们打个电话,叫他不要去找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