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弱的男人半醉地趴在桌上,不知到底听到了没有。苏陌低著头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咱们已经有那麽多钱了,我能够整天只陪你一个人,还觉得浑身不对劲,真该死。周围的人都有很多很忙的事情,我们这样子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其实是不对的吧。明明当初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後悔,为什麽突然觉得寂寞呢。”

他唠唠叨叨地抱怨了一会,觉得有些失言,见伴侣似乎没有在听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把满室的狼藉都收拾了,啤酒瓶扶正堆到阳台上,把喝醉的男人扶到c黄上去躺好,自己才抱了c黄毛毯,在沙发上侧身睡了。不知为什麽,最近两人之间的冷战和小吵越来越频繁了,24小时亲密无间地腻在一起,隔阂却偏偏觉得大了。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消息,想交谈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达成共识,那人温吞水的个性,和不适时宜的棱角,把曾经鲜活的心意,磨得连自己都辨认不清。偶尔一起去超市的时候,两人却会在人前意外的体贴,不时轻松愉快的交谈著,表现出让人羡慕的幸福,只是回家後,对比这时的默然无语,之前那份虚伪的和睦越发让人反感生厌。

原本以为今夜和以往不同,比起前几天的冷战和摔东西,今夜会是平静的一夜,不料半夜的时候,那个柔弱的男人穿著整齐地从房里走出来,腋下夹著久已不用的公文包,站在沙发前打量了苏陌一会,然後轻轻碰触了一下他的额发,那出色的男人几乎是立刻惊醒了,两人沈默著对望了一会。苏陌笑问道:“怎麽不继续睡?”

“分开吧,”何授平静的说。

苏陌先是一惊,然後强笑道:“什麽?”

“是我们当初太蠢,现实根本和我们想像的不一样。和我这样乏味的人呆在一起,你又何苦,找个彼此条件相当的人不是更有共同语言吗?现在想挽回还来得及,你说是吗?”

柔弱的男子低下头,然後穿上鞋子打开房门离开了。苏陌在黑暗中抱著毛毯坐了一会,这样的出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里不痛快,分分合合的,不过过一两天总会勉强回来,苏陌已经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是冷还是轻松,翻了个身,却睡意全无,突然想到何授这麽晚了根本无处可去,连忙披了件外套起来,但在门口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那个微微佝偻著的身影。

苏陌想起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那些最深处的彷徨无奈其实句句掏心掏肺,何授即便听到了宽解几句也好,可居然掉头就走。苏陌觉得心里隐约有怒火,掉头回家的时候,看到何授在阳台上养的那几只待宰的鸡鸭,捆著爪子,只只肥大的模样,把头埋在翅膀下蜷缩在一起,似乎是怕冷。心中突然一软,翻了一阵,收拾出一个纸箱子,把那群家禽移到温暖的厨房里去。

这之後一个多星期,何授竟然再没有一点消息,他只带了一点微薄的现金、证件和换洗的衣服,存折、卡却一动未动,甚至连他一直爱护,用了三年多的手机也被弃置在家里,让苏陌第二天整理的时候有些吃惊,那天早上也理所应当的没有人替他煎蛋,加热火腿,泡现磨咖啡,垢满油污的火锅炉也放在原处,发出油腻腻的臭味,苏陌懒得收拾。厨房下面的水桶里还养了两尾鱼,似乎是何授原本说好今天做来吃的,结果因为何授的离开,还迟迟未被剔去脏腑,去鳞去泡,而在水里病恹恹地游动著。

不锈钢的煤气灶旁边放著一本翻开的食谱,墙壁上的挂钩上钩著本子和笔,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著各周的菜式,腌浸的上等猪rou隔在一旁。苏陌拿起那本食谱发了会呆,那本书上密密麻麻地勾画著,每一样调味品的分量,每一次下锅的火候,密密麻麻的圈圈点点,足於看到主人的心思。苏陌有些记得了,何授每次做好饭的时候,都会想要和他一起坐在饭桌上吃,可苏陌大多的时候,都是随手夹了菜,端著饭碗坐在电视机前看球赛,连在吃的是什麽也许都不记得。吃完了就看到何授默默地收拾碗筷,再之後就是厨房里模模糊糊的洗碗声。

苏陌记得最开始住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一起去买菜,做菜的时候他替何授打下手,吃饭的时候脑袋靠在一起互相帮对方夹菜的,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生疏了呢?他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紧紧闭著眼睛,那人僵硬的笑容,磕磕巴巴的冷笑话,像尾巴一样的随声附和,骨瘦如柴的身体,慢半拍的反应,到底是什麽时候在自己眼里不再觉得可爱的呢大概还是因为何授的那次相亲吧。他母亲日渐急迫的催促声,老实说并不意外,各方面条件都不优渥的老男人,又失去了工作,越拖下去就越没有指望吧。一年前,他母亲带了一个瘦弱的女人来找他,硬拉著何授见了一面。何授去的时候苏陌在後面看著他,彼此都没说些什麽。那次在牛rou面馆的聚会花了整整一天,苏陌在家很安静地等著,甚至没喝酒,回来的时候苏陌只是淡淡地问: “为什麽不告诉你妈实话?”

柔弱的男人半醉地趴在桌上,不知到底听到了没有。苏陌低著头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咱们已经有那麽多钱了,我能够整天只陪你一个人,还觉得浑身不对劲,真该死。周围的人都有很多很忙的事情,我们这样子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其实是不对的吧。明明当初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後悔,为什麽突然觉得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