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提克尔一直低声唱祷着诅咒,见这年轻人丝毫没有畏惧,不由心生疑窦,“为何,汝不惧我?”
“告诉你也无妨,你是最后一个了。”
年轻人的声音轻快,但脸上毫无笑意。他仅仅是向前一步,却带来恐怖的威压。自步入漫长的老年,辛提克尔便以为自己忘记什么是恐惧了,然而此刻他开始颤抖,甚至想要尖叫。
年轻人脱掉了斗篷和上衣,露出了自己的脊背。他的背上布满繁复而华美的纹身,颜色各不相,图案倒是个顶个的诡异。
“这是我收集的3599个不同的诅咒,还差一个,最终的诅咒就能完成了。”陆之穹缓缓抚摸自己的脊背,像是艺术家在抚摸即将完成的得意之作。
“为什么?为什么!”辛提克尔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诅咒自己?!
“我的气运太强,单独一个诅咒无法应验,”也许真的是心情不错,年轻人耐心地解释道,“我做了许多实验,终于发现了这个最终诅咒,它会让我背负最沉重的命运,经历无穷无尽的磨难,带来数不清的厄运,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打开天堂之门。”
无法理解,辛提克尔一个字也无法理解,他为世界上居然有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而疯狂,抱着头痛苦地呜咽起来。
“喂,快点完成你的诅咒。”陆之穹拽着他头顶稀疏的毛发晃了晃,“我赶时间。”
辛提克尔会感到痛苦很正常,因为他在这个世界里再怎么强大,也只是一个游戏npc而已。他们无法理解玩家的终极追求——爬上巴别塔,进入藏着一切真相的乐园。
当达到一定层次后,高阶玩家们逐渐发现,阻碍自己爬塔的最大障碍居然不是游戏,而是“进入游戏”。越是高层的巴别塔关卡越难进入,他们不得不无休止地重复刷游戏的枯燥过程,才有可能进入巴别塔高层——而进入也并不意味着能通关。
很多玩家就在这样漫无休止的过程中绝望。陆之穹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不过他很擅长寻找问题的最优解。久经波折,他研究出了一个终极诅咒,只要完成这个诅咒,就能使自己进入巴别塔关卡的几率大大增加。
诅咒自然也带来了更加困难的挑战。不过,以那时候他的实力,实在没有必要畏惧什么。人在极其强盛极其疯狂的时候做出的选择,从来不会考虑未来会不会后悔。
辛提克尔的血流满了凹槽,在威逼利诱之下念完了诅咒,阵法闪烁猩红的光,化作一段极其恶毒的文字朝陆之穹飞来。
陆之穹欣然接纳了诅咒,补全了背上最后一块空白,3600道花花绿绿乱七八糟的诅咒同时开始流转,慢慢构建成了一对羽翼般的繁复线条,对称地排布在他的脊背上。
最终诅咒完成了。
“啊,对了,忘了问,你的诅咒是什么来着?”陆之穹见巫师还有一口气,纯属尊重地问了一句,毕竟这是人家拿命换来的诅咒。他其实并不在意那到底是什么,即使知道了,很快他便会把名字忘记,就像忘记前3599个诅咒一样。
“墨菲……墨菲的诅咒。”辛提克尔气若游丝地说完这一句,便咽气了。
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时隔多年,陆之穹突然想起了最后一个诅咒的名字。
只要是在他身边,不幸的事情必定会发生。
二选一的道路永远会选中危险的那条,宝箱永远会开出毫无价值的那一个,方便面大几率少调料包,刮奖券永远都是谢谢参与。
而三分之一概率会射出的子弹,只要在他身旁,就一定会命中万钟的头颅。
他自己是不畏惧那样的命运,但是他周围的人呢?那个性骚扰学生的班主任并没有攻击他们,他只是诅咒,诅咒他和白渐潇早晚会分开。白渐潇对此不屑一顾,但是陆之穹立刻就相信了:如果在楼中分开手是一个不幸的可能性,那么必定会在他身上应验。
万钟死亡的一瞬,他们便失去了殇猎的行踪。白手套失去了作用,斯旺迅速发动迷失天鹅,将一切掩藏在深深的迷雾中。
“他们逃走了。”白渐潇感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他们了。”
陆之穹默默地蹲着,查看万钟的尸体。
虽然仅认识几个小时,这个女孩却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子弹点燃的花火中燃烧,最后被子弹终结,如乐章在恢弘的高潮中戛然而止。时至今日白渐潇也经历了不少同伴的死亡,却还是忍不住泛起怅惘。
“辛提克尔,诅咒我吧,”陆之穹说,“没想到你看着干瘪瘪的,身体里还有这么多血,你看,已经快把这个阵法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