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灰蒙蒙的浑浊之中,他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
那是一张被泥水包裹得已经看不出样子的脸,唯一能分辨得清楚的大概只有那双殷红的眼睛,还有在眼睛中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
此时此刻,当薛长风注视着这团火焰的时候,而火焰也在注视着他。
“莫染……”一声虚弱得几乎病入膏肓般的声音从薛长风的唇边溢了出来,他有点怀疑,为什么这么虚弱的声音会是自己发出来的呢?而事实上,这声音确确实实的是他发出来的。
他无力的跪坐在泥水之中,莫染则蹲在他的面前,她的脊背好像是青松翠竹一般挺拔,纤细却极为有力的右手捏着薛长风的下颌,让他不得不直视着自己。
“薛长风,你要死了吗?”她的眼睛轻轻的垂着,冷酷而平静的话语从她沾满了泥浆的唇角边一点点的流淌出来,瞬间就化成了冰刺,毫不客气的朝着对面的男人最疼的地方刺了过去。
“不……”薛长风下意识的回应着。
“哦……”莫染的声音却仿佛不相信一样的高高的扬了起来,她的唇角也跟着翘了起了,划开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薛长风眯了眯眼睛,现在的莫染让他感觉非常陌生,又有一种诡异的理所当然,这并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冷静并且情感波动不大的莫染,此时此刻的她给人感觉是锋利的,是尖锐的,甚至是危险的,可是,薛长风却仿佛才感觉到,这个才是真正的
“莫染,你恨我吗?”泥水流淌进了薛长风的眼睛里,他艰难的举起了手擦了一下眼睛,让他的视野稍微好了一点,他紧紧的盯着莫染,非常也想象莫染那样笑一笑。
可惜的是,莫染对于这个问题显得非常的不屑,她甚至连用鼻子轻嗤他都没有做,只是仿佛看一个白痴一样垂眸望着他:“并不。”
“你在说谎。”薛长风笃定。
莫染却始终十分安静,她的眼睛中流淌着真诚和平静:“不。”
“为什么呢?我没有听你的劝告……”
“因为你不值得。”莫染并没有将薛长风那一长串的解释听完,她甚至连一个开头都懒得听下去,她就这样极为平静的再一次打断了的薛长风。
薛长风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随后,他的眼睛一点点的瞪大,越来越大,他的嘴角不断的颤抖,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高深问题:“我……我不值得?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只是……我只是相信白薇,我只是相信我的爱人……”
薛长风近乎疯狂的嘶吼在最高点的时候却被一个极为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打断了。
在失去了薛长风嘶吼的低洼之中,死寂一片。
莫染望着被自己扇入了泥水之中的薛长风,嘲讽得哼了哼,随后,一把就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再一次提了起来,她就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伸出了手指,莫染指着远处一片死寂的泥泞之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到处都是哀鸿遍野的伤员,她安静的说:“看一下,这些人,他们都是君临天下的人,他们应该躺在这里吗?他们应该死在这里吗?”
薛长风所有的声音都被塞进了胸腔里面,他瞪大了眼睛静静的望着周围的一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明不是最冷的时候,他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陷入了冰河世纪的凛冬。
“当着这些人,你再告诉我一遍,这就是你的爱情,这就是你的爱人,这就是你的相信,这就是的……乌托邦?”莫染的声音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她甚至整个人冷静得都不像是经历者,而是一个毫无感情的旁白提词器。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是会长,你需要负责的不是你的白薇,不
莫染说到这里,似乎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火气,她狠狠的抓着薛长风的头发将他掼在了地上:“然后现在你告诉我,这些知识意外吗?这些还是你值得吗?”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值得是需要用生命去付出,用生命去赎买的?”莫染只觉得齿冷:“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薛长风抬起头望着莫染,绝望到了极点,一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无边无际的悔恨像是浪潮一样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瞬间就将他给吞没,让他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不是我说的,这是祖宗说得,你说你是人,那么你难道不知道这句话吗?是人的时候记得,怎么?变成了亡者就忘记了?还是说,你一直当自己是个人,但是,你的爱人早就当你是个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