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在朝堂之上,周围是吵吵嚷嚷的群臣,他的父皇高坐在御座上,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他,他被人下套办砸了差事,无数幸灾乐祸的人在等着他被皇帝厌弃处置,他又愤怒又无奈,百口莫辩,梁祯站了出来,寥寥几句话,帮他撇清了罪责。
他闯进甘霖宫的皇帝寝殿,恳求他的父皇不要撤去他母后宫中的牌位,被他的父皇不留情面地痛斥,他在寝殿外的雪地里从天黑跪到天明,想要求他的父皇收回成命,直到昏迷失去意识,是梁祯将他背了回去,亲手给他喂了药。
那时他才十五岁,父皇不喜、母后早逝、兄长落难离宫,他被迫一夜间长大,去接触那些他不愿意接触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亦敌亦友的梁祯,他喜欢他、爱慕他,明知不应该,却控制不住那颗因为他,而重新火热跳动起来的心。
后来的那些痛苦和难堪他已不愿去回想,连梦中也不愿再记起,十年的时间,梁祯给过他的最初的那一点温暖,他一直铭记在心,亦如同那份最初的心动。
梁祯一直没睡,将祝云瑄揽在怀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睡颜,不舍得移开眼睛,情 欲退去后满心的欢喜中,还夹杂着些许不真实的空dong和怅然。
他从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这一刻却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面对挚爱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
祝云瑄在睡梦中眼角沁出了眼泪,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梁祯轻声一叹,低头温柔地帮他吮去。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在梁家被nuè待着长大,心中只有仇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活着的目的也只剩下报仇,他确实做到了,他恨的人都得到了报应。唯一的意外,只有祝云瑄,这个仇人的儿子,却成了他怎么都放不下,甚至叫他走火入魔的执念。
和祝云瑄纠纠缠缠这么多年,他心中所受的煎熬半分不比祝云瑄少,在遇到亲生父亲之前,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去用心对待自己爱的人,他自以为是的占有和bi迫,只会将人推得更远。这是他这些年孤身一人,反反复复地受着煎熬和折磨,才终于想明白的道理。
祝云瑄说这三年每天都在想他,想起他就难受,不想他也难受,他又何尝不是,最痛苦的时候甚至想过回去大衍回去京城,将祝云瑄绑来,就这么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可他也清楚,若是他当真这么做了,死的人不是他便是祝云瑄。
他没有与祝云瑄说过,三年前他刚跟父亲相认时,父亲曾劝过他早日娶妻断了心思,不是为了叫他生儿育女传继香火,只是怕他日后过得太寂寞,像他父亲一样寂寞一辈子。他没有答应,他与祝云瑄较劲,也在与自己较劲,他最终没有输,祝云瑄也没有输,他们为彼此妥协,都赢了过去的自己。
知道暥儿的存在时,他痛痛快快地喝了个酩酊大醉,三年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连梦里都是笑着的。
就像现在躺在他怀里的祝云瑄,哭过之后嘴角又轻勾了起来,像是做着什么美梦一般,再不似从前,连睡梦中都皱着眉不得舒展片刻。
梁祯静静看了他许久,无声一笑,一个亲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卯时四刻,暥儿第一个醒来,没等他吵嚷,梁祯立刻起身将人用外衫裹着,抱去了外间,给他洗漱更衣。
暥儿还记得昨天半夜梁祯这个父亲欺负他爹爹的事情,哼哼唧唧地问他:“爹爹为什么不起chuáng呀?”
“你乖,你爹爹累着了,让他再睡一会儿。”梁祯笑着提醒儿子。
小孩儿攀着他的胳膊与他撒娇:“那父亲你以后不要欺负爹爹哦。”
梁祯失笑:“小屁孩儿,就知道向着你爹爹,说了没有欺负你爹爹还不信呢。”
暥儿歪了歪脑袋,自然是不信的:“我看到了,爹爹哭了,父亲还压着爹爹,父亲就是在欺负爹爹。”
梁祯笑着拧他的鼻子:“那是因为父亲在和你爹爹dong房,小宝贝以后就懂了。”
暥儿瞪圆了眼睛:“那父亲和爹爹是不是又有小宝宝了?”
梁祯随口逗他:“是啊,有宝宝不好吗?有宝宝就能陪暥儿玩了。”
小孩儿不再说话了,就这么怔怔望着他,大眼睛里蓄起了眼泪,瞬间泪眼汪汪,梁祯赶忙给他擦眼泪:“小宝贝怎么又哭了?乖乖,别哭了,一会儿你爹爹看到要生气的。”
他在冷宫看到兄长假死后的尸体,天都塌了下来,被人qiáng行带回寝殿的路上,梁祯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了他一方帕子,叫他按住额头上不停淌下的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浑浑噩噩中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