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便是皇室家宴,郁北被围在四周的侍女挤的喘不上气,只能伸直了胳膊任她们摆布。若是往常他定觉得难以忍耐,可这次不同,那个小质子也会去的。果然在他行过大礼入席之后,穿着皓色衣衫的男孩便出现在了门前,他三步一叩首走进来,跪在席间。
可坐在高位的男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同身侧人jiāo谈,时不时发出几声轻笑。郁北坐的离他有些距离,但他却把那人看了个仔细,比如他胸前的盘扣没有系紧,右肩肩头的线头有些松散,左脚的鞋后跟上还沾着没有gān透的湿泥,还有他紧紧抿着的唇角。郁北想了想伸出手去拽男人的衣角,却被躲开了。
他跪了很久,直到席上坐满了人,高位上的男人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笑着道:“时越什么时候来的?怎的光跪着不出声呢。”
“刚来。”他笑盈盈的抬起头,唇角的笑意更大:“这宴席看的臣眼花缭乱,一时间竟忘了出声了。”
男人眯了眯眼,似是对这回答十分满意,大手一挥便不再瞧他。少年再一次将额头贴在地面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他面上神色无异,但郁北还是瞧见他掩在衣袍下的左手,轻轻揉了揉发酸胀痛的膝盖。原本胶在时越身上的视线突然被打断,穿着粉色衣裳的侍女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俯身红着脸为他斟酒。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郁北再偏着身子去寻那人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之后他便没那个功夫去寻时越了,因为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正举着杯子,笑眯眯的等他饮下杯盏中透明的酒液。此次家宴,远在封地的皇叔特地赶来,为的就是看一看小时候那个脸皱成一团的小侄子,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郁北不喜欢他,尤其是对上那双意味不明的眼时,他不自觉的别开了目光。
但他的父皇显然没有看出他眼中的不愉快,依旧面上带笑,看着皇叔用各种怪异的理由一杯杯把他灌醉,最后双眼迷离的摆着手磕磕绊绊的说着不要了才算结束。小小年纪不胜酒力也算正常,父皇差了身边的公公将他带回寝殿,他只觉得浑身仿佛被放在火上烤,贴在冰凉绸缎上的肌肤都火辣辣的疼。
大概是见他躺在榻上不动弹,站在门口的公公探头瞧了瞧便猫着腰离开了,留他一人哑着嗓子含糊不清的叫渴。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郁北想转身去看,却被一只按在腰间的大手锢着动弹不得。夹着浓重酒气和脂粉香扑面而来,熏的他越发头脑昏沉。那只手逐渐往下,一点点抚过他的小臂,最后停在他的手腕,他将男人粗重的喘息听得一清二楚。
他太过胆怯,害怕四目相对的窘迫和尴尬,也怕自己哽在喉间却说不出一言半语。他紧闭着眼,在心里不断的渴求,希望那人快点走,希望有人来救他。耳边无端响起莫名其妙的鸣声,他几乎要把下唇咬破,qiáng忍着涌上心头的不适。
院中一阵细碎的声响,接着便是少年有些疑惑的嗓音:“你在做什么?”郁北听出来了,是时越的声音。
身旁男人停下了动作,他有些气急败坏,压低声音扬着手叫他快滚。他不知道时越是怎么做的,只是没过多久,院内便升起腾腾黑烟,沿着草地再到树gān,燃起刺眼的火光。身旁男人似乎吓了一跳,听着从院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酒醒了一半,忙低头整理衣衫。郁北支着胳膊坐起身,透过层层缭绕的烟雾,对上少年晶亮的眼。
当众人将他围在中间,他才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带着小心翼翼的道:“臣是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是看不出形状的纸灯笼,还有被大火熏黑一大片的琉璃瓦。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依臣看,此人必要严惩!”
郁北攥紧了衣摆,转身便想穿鞋下chuáng,却被身侧的老太监拦下,皱着眉冲他摇了摇头。他只能坐在榻上,透过未关紧的门缝瞧见趴在凳子上挨板子的时越。他垂着脑袋,扒在凳子两侧的指节发白,偶尔从喉间发出几声闷哼。那是郁北第一次感受到,明明并没有剔骨剜肉,但却因为无能为力,心上揪的生疼。
郁北开始习武,娇生惯养的皇子头顶烈日,站在武场扎马步,直到簌簌落下的汗水将地面浸湿。不是为了博高位上的那人一笑,只是对于他来说,那是最直白的法子,保护他的法子。但时越却走了,他是从伺候的小太监那儿知道的,说是一大早就走了。
他心上溃败但却还是松了一口气,再怎么样,回到家总是会开心些的。他们总有一天会再遇到的,他日夜那么想着,对着月亮投下的斑驳光影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