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萧祈指尖发颤,沉默着暗下了神色,他伸手接过香火点燃,对着长案上的牌位叩首拜了三拜,待起身后,又将细香交换给了小沙弥。

难言的酸楚让萧祈有片刻的失神,于父子而言,他憎恨萧钺的薄情寡义,于君臣而言,他厌恶萧钺的昏庸无能。

总之,他是永远不会跟这个死人和解的,杀兄弑父的恶名早已压在他身上了,他注定要做背离纲常的异类,所以这软弱无能的委屈和伤感必须与他无关。

萧祈在内殿待得有些久,殿外的人不敢抬头细瞧,只能安安静静的跪在外头等候。

山风吹响寺顶破旧的铜铃,喑哑不清的声音让人心里发闷。

又是两刻钟过去,萧祈才从殿内出来,场面事做完,剩下的都是些要正八经出力的苦活。

这寺里上下都要清扫出来,旁得地方可以由别人代劳,但这内殿却必须由萧祈一人来清理。

小沙弥啪嗒啪嗒迈着小短腿带萧祈去拿工具,净尘则晃晃悠悠的跟出来双手合十一拜,告知大家祭祀一切顺利。

荀远道这才松了口气,老爷子如释重负,压根顾不上搭理还要出力干活的萧祈,直接脚底抹油的往外走,直奔膳房吃斋饭。

而余下的亲卫和内侍则比这相爷靠谱多了,见自家主君已经动手干活,他们便立刻按照分配好的任务帮忙打扫,想要替萧祈分担些工作。

不过一帮戎马武人干不了什么细活,眨眼的功夫,扫地的掰折了笤帚,擦灰的刮花了门柱彩绘,上房修瓦的还踩碎了硕果仅存的琉璃瓦。

明君忠臣这种场面大概是永远不会在萧祈身上上演了,鸡飞狗跳之间,净尘眼底藏笑,拨着念珠默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他毫不心疼自己这点家当,也不在乎正提着水桶往回走的萧祈到底会不会失手摔了祖宗牌位。

他迈步穿过忙碌的人群追上自己的老友,打算让膳房弟子多加两个菜,他方才看见了自己的故交小友,这山上苦寒简陋,皮糙肉厚的旁人他可以不管,但他这小友必须得有一蛊热汤暖身。

君王入寺,不强求静心礼佛,悟道论经,但总得做出点样子。

净尘知道萧祈是个什么德行,更知道他没那个勘悟大道的慧根,所以也不与他费什么口舌讲经论道,只让他夜里待在房里抄经静心。

萧祈白日里蹭了一天地砖,累得两眼发昏肚子直响,寺中斋食清淡,虽是好吃却不顶饱,他自幼吃苦太多,活生生的饿怕了,一顿若是没有荤腥垫底,他总觉得心慌难安。

只是身在国寺,就得守人家不碰荤食酒肉的规矩,萧祈再不情愿也得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安心抄经。

山中静谧,远没有宫城的灯火通明,萧祈抄了两页纸便困得点头,他这一天没见着谢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内侍叩门的声响惊扰了他在梦中跟谢濯相会的企图,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手上的墨汁还蹭到了脸上。

“进来。”

他端正身形之后才沉声让门外人进来,萧祈只当这拎着食盒的小内侍是阿泽,临出发前他跟阿泽说过寺里斋饭吃不饱,到时候能多偷两个馒头就多偷两个馒头。

“你这是去拿了几个馒头啊?怎么来这么晚,还拿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