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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西台记事 温三 2649 字 8个月前

心中的紊乱还未平息,不知几次想要逃离那所小院子都不得成功,周熠甚至就已经要认命了,却没想到还是顾定晴胆子大。

昨夜院外有人窥看,周熠察觉到了,所以引了一阵风让那人离开,却没想到那人走时摘了几道供祖符,周熠便知道,这人绝不是寻常人。

给祖宗娶妻这种事儿是坏了道中规矩的,这个周熠知道,因为曾经给他妻子供祖之法的人便说过,让他的妻子转告子孙后代,道中有可为有可不为,坏了规矩者必将受到严厉惩罚,所以周熠猜到,顾定晴一定会被人救出去。

昨夜他提醒了顾定晴,如若明日有人过来,她就装害怕装可怜,叫人同情几分,怜惜几分,她这般可爱的姑娘,来者不会忍心,必然会带她离开,到时候天地之大,她一个活人就不用与他这个死人绑在一起,还得自由,逍遥自在。

周熠脚下一顿,回头朝一直跟着自己的顾定晴看去,女子身后留了一排印有桃花的脚印,正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眼神似乎在等待着夸奖。

周熠心下一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能带我出来看看。”

“这不算什么的!”顾定晴昂起头,笑面如花,一双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她长得不算很好看,可生得讨巧,周熠见了抬起手,轻轻按在了对方的头上。

自然是彼此互碰不到,周熠的手也只是停在了顾定晴发上的半寸处,可她就是能感觉得到,周熠掌心的温柔与温暖,还有恰如其分的赞许力道。

顾定晴说:“将我从周家带出来的人说,事情结束后她能给我一些银子,让我离开燕京好好过活,我偷偷将你从周家带出来都没人发现,等到时候那两人离开了,我就带着你的杯盏远离京都,我们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好?”

周熠一怔,竟不言语。

顾定晴继续笑道:“我从小就在燕京附近长大,他们都说燕京好,是国都,可我已经受够了这个地方了,村子里的人对我不好,燕京里的人也曾都嘲笑过我,伤我者尽在此处,不如离远些,离得干净。”

周熠只知道,顾定晴是被她爹娘卖进周家的,却不知道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那些在家中被爹娘压榨,被弟弟弟媳欺负,成苦力,成仆人的生活,她没与周熠说,她爹娘曾拉着她去江家门前,逼迫江旦翻五倍聘礼,最后被人一纸退婚书扔在脸上,遭周围百姓辱骂讥讽的事,她也没与周熠说。

总归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即便当时她爹娘非要江旦娶她时,她哭着挣扎,可也只是被众人认为做戏。

这世上,真正待她好过,对她说到做到的人,只有周熠。

顾定晴想到这些,眼眶不禁红了起来,她长得不好看,周熠却玉树临风,她家境不好,周熠却是世代官家,她不识字,不会琴棋书画,周熠却都愿意每日子时出来教她,若她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他还会与她玩儿游戏。

他们用最世俗的方式玩儿,打各种赌,明日树上开几朵花,门前落几寸雪,她输了,就帮他清理房中的一样物件,即便周熠不说,顾定晴也愿意这么做。若她赢了,周熠便会告诉她院中的一个角落,让她去挖,总有好东西藏在里头。

那些都是……已经当了大官的周家子孙,埋在院子里给周熠的金银珠宝,一个死人根本用不到的东西,但顾定晴穷惯了,她喜欢。

第一次挖到的镯子,她一直戴在手上,第二次挖到的玉佩,她也挂在了腰间,还有几粒圆润的珍珠,她都藏在了鞋子里,现在都有些硌脚。

周熠待她,太好太好了。

顾定晴道:“等我们离开了燕京,可以往西走,你说你当官的时候去过那边,有一处花海,一望不到边际,就在陵中,现如今陵中城还未改名,它还在,我想去看看那片花海,除了花海,还有章州的玉带河,齐云山上的猴子……”

周熠轻声笑了笑:“原来我说的,你记得呢,我说时你的心思都放在了珍珠上,我当你没听见。”

顾定晴摇头:“我都听着呢,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记着。”

周熠见她如此,一瞬愣神,脚下不禁往后退了半分,道:“抱歉,顾姑娘,我太久没与人说过话,所以自己能记得的,就都找你倾诉了。其实那些地方如今想来也不是很漂亮,也许只是还记得,所以于脑中美化许多,你还年轻,无需为了我随口一言,便流浪四方,姑娘家还是找个地方,安定地生活比较好。”

周熠长叹一声,他顺着湖边走了几步,脚下贴着雪却没留下任何痕迹,本就是魂魄一缕,即便能化成人形,却也无法再触碰到这些,就是黄颡鱼还能捉,他也尝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