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宏宣帝摆首,足下未停,“皇后有心,不过宜妃身子虚弱,朕今晚还去看看她。”
皇后闻言哑然,不再劝说,对其背影福身尊送,心里恨极了宜妃,殊不知宜妃却同是恨极了太子与她,竟整夜未能等到予她承诺的皇帝。
两处皆不留的宏宣帝回寝殿更换常服,仅携随身太监,在暗夜掩映下离宫,乘车架往京中承远王府去。
王妃庭院里,刚止息了一场风暴。
白日时候,回到王府的承远王妃请来医师诊脉,得知已有两月身孕。承远王不多时知悉此事,当下面色无恙,到了晚上却喝得酩酊大醉,闯来王妃房中,喷着酒气摔得满室碎瓷。
王妃定坐床尾,随他置气,直到他瞪着猩红双目怒至身前,以掌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贱人!”
承远王妃几欲窒息,挣扎着弯出笑容,艰难地道出几个字来:“不能人道……偏却娶我……”
承远王咬牙切齿,手掌难以控制地颤抖。
“王爷!”棠梨崩溃地攥他手腕,跪在其旁哀声乞求,“王爷,王妃快不行了……”
承远王松手,泄愤般掴到棠梨脸上。
王妃扶着床栏咳喘片刻,抬头满面泪痕地低吼:“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早名正言顺与他相守……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认别人作娘!”
承远王怒不可遏,握紧的拳头却未落下去,颓然往后退了半步。
锦衣玉食的皇家贵子,却生而天阉,是他这辈子最难启齿的耻辱。可虽不能人道,作为男人也知七情六欲,亦懂得一见倾心之味。
当年王妃正值最好年纪,大方清丽,如高枝上难撷的脱俗玉兰,最能彰显他身享权贵的体面,与求而不得的私欲。
只可惜阴差阳错,皇帝先他一步与王妃相逢,却又不可不因皇太后之意而将自己钟意的女人拱手相让。可若那时宏宣帝就已知晓承远王身有隐疾,恐怕绝不会将王妃让与他。
承远王觉得自己悲哀,然而每每面对王妃的怨怼,却又心虚至极,仿佛自己当真如她所言,一手毁了她本有的幸福。
室内死寂,承远王妃满目恨意,冷冷地望着他。
承远王浑身脱力,步步后退,酒气熏得他头昏脑涨,半晌后转身离开,只当自己从没来过。
棠梨从地上站起身来,忙向床边行去,拿手帕替王妃拭泪,抚着心口为她顺气,轻声劝哄:“王妃莫要动气,权当是为了您肚里的孩子吧……”
承远王妃抿唇不语,缓缓地抚上腹部,良久如自言自语般回道:“这孩子,我要留在身边,谁也别想再带走……”
寝院早在王爷来时便清走下人,无风无月,枝叶无声。棠梨不愿唤人前来,独自蹲在地上,将瓷屑一片片清扫干净,伺候王妃梳洗更衣。
承远王妃渐渐静下心神,伸手抚了抚她红肿的脸颊。棠梨心中一暖,觉得此事太过荒谬悖伦,世人难容,如若连她都不能好好地体贴照顾着王妃,只怕王妃的日子会更加难过,想着便摇头笑道:“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