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智元闻言敛眉细思,不觉将目光望向室外,可那门窗紧闭,唯有灯盏中的点点烛火光盈亮四下。他脑里转着近夜里来观星象所得,凝神颇久,倒也从赵珂阳短短一句话里悟出三分相宜之处,转念回道:“近来天象实在说不得吉,星辰晦暗,月影不明……但再待三五日定然有所好转,太子若需求个吉象,不妨候之半旬。”
“半旬。”赵珂阳稍作权衡,最怕夜长梦多,留下太多时间给刘尹周旋,可又觉别无他法,天地日月不为凡人所制,只好颔首应道,“稍有吉象,便劳温大人相告。”
温智元连连应是,愈觉此事兴许与太子婚事有关,毕竟月前恰逢太子冠礼之期,如今平怀瑱年及双十,换作旁的皇子早当成婚,他这一时难耐好奇含蓄问出口道:“敢问赵大人,可是太子喜事将近?”
这边赵珂阳听得蹙眉,直当他逾矩探听太子密计,欲予之冷言不想又听他感慨出声:“虽说天象不虞,但鸾星之相却于开春以来缕缕频现,太子若改了主意,恰是最好时候。”
一句“改了主意”顿令赵珂阳倍感意外,似觉出内里因果,愈是品味愈是震惊不已。
温智元仍无所觉,赵珂阳端着一副平静之相,不动声色地执起茶盏来佯作知情貌,腹稿打了半晌才缓缓地抬起一双波涛汹涌之眸,隐晦与他细问……
室外暗月朦胧,夜空层云流转,彷如精怪鬼魅趁风势而乱,至夜去晨来方归静谧。
转眼三日即逝。
钦天监温智元所言之妙象渐露端倪,入夜后晴空复有月朗星稀之貌,果又见柔光万里,将人间蕴出无尽温和。
宏宣帝夜宿秋华殿中,后宫随月而歇,座座寝宫接连熄了宫灯,只留下廊里星星点点的数盏照着几寸亮。偶有春时夜鸟啼鸣三两声,迎不着相合便又静下,拢翅隐于葱茏枝叶间。
似这般和缓宁夜,宏宣帝却未得好眠,辗转反复,如有一团炽火翻滚于胸腹之内,无端激出他满额凉汗。
这失眠之症来得忽然且难觅其因,宏宣帝无法,亦不愿在这深夜时分传唤太医院医师问诊,便省了那麻烦,独于床榻起身,趿上鞋履行到窗前去纳凉。
镂满秋棠的一扇巧窗本就启有一丝缝隙,宏宣帝但觉室内仍旧窒气难疏,探手将之全扇推了开来,霎时间清辉星光尽洒入房。
身后有女子靠近,宜妃经他扰醒,睁眼瞧得此景便取来薄衫为他覆在肩头。宏宣帝怡然几分,反手抚了抚肩上那软若无骨的红润酥手,听那春水般舒缓之声含笑唤道:“皇上您看,月有红光,盈盈润润似宝玉般动人,莫不是吉兆?”
宏宣帝随之抬首,也将目光投往高处,见那圆月如碧,似有仙气浮于其表,玲珑透着一层澄粉光泽,悦目至极。
“此乃吉兆?”
宏宣帝反问,然一后宫女子岂能兆天,无非是空口说些讨喜的吉利话罢了。他不是不明此理,不过仍愿听听,全当图个畅快。
宜妃深谙此道,当即顺着龙心往下宽慰:“是啊皇上,现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臣妾以为此乃盛世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