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是到山穷水尽时,万般无奈,含怨自缢,携一身凄惨悬于梁下;是恨宜妃亦恨皇后,恨宫里权属纷争不把奴才当人看,生生拿她作祭。

平怀瑱手掌扶笼,指尖被偶起火星燎得生疼,攥破碎金飘絮的一围笼纸。

蒋常顾不得那化作灰沫的信纸,忙将他手托离火点子,思及清晨时候探寻棉春住处,几乎未费功夫便在枕下找到这篇满载血泪的遗书,忽于此刻间灵光骤现,隐隐懂了平怀瑱焚信之举。

是那丫头太傻了……

棉春以为一死可令宜妃倒台,却忘了在这节骨眼上,宫里早没了半寸安生。皇上龙体不虞,皇后身弱势颓,该由谁来治宜妃,又如何治她?

这信,不过一纸废书而已。

至于平怀瑱,当有一日得以治她时,区区一信便作多余了。

蒋常暗自思透,想也不必多话,半声不吭地换了笼盏罩子,清扫台里余烬……

棉春之死,终未惊出半寸涟漪,举宫上下除却当夜目睹者,甚无人知晓她已身死,就连宜妃许也只能揣测一二。

渐渐地宫人忘了此名,各殿昼夜如旧,唯冷宫稍有不同。

太子令吴阳成与江良骥二人交相护于殿内,夜不闭目,仅隔一帘确保皇后万全。

后宫安宁表象之下暗流汹涌,前堂则更是不平。

武阳侯兵马明调,引军两千至京郊营中大肆操练,将逢秋来正宜演兵,除却两千精锐,大军仍稳驻境南风雨不动,令朝中无人可挑出弊病。

而其党日肥,同流诸将虽未各个借由归京,然皆不动声色挪身千里,渐于京外暗罗密网。

风雨欲来,夏渐无踪。

平怀瑱添了一重衣,玉骨山河扇依旧不离腰身,每日里待在养心殿的时辰多过旭安殿,各家皇子早拿他当作他朝真龙,倘打了照面,兄弟之礼不免逊于谦恭之仪。

此间便连六皇子平怀颢亦不例外,敛了浮躁气,不再似从前一样既恨又羡地偷瞥他腰间扇子,总目不斜视地望他一笑,继而垂首问候。

情义真真假假,平怀瑱自能分辨,弯唇回敬不予只字,话不投机半句嫌多。

回回如此,这日相逢平怀颢却叫住了他,平怀瑱回首对上其目,听他皮笑肉不笑道:“自皇后搬去冷宫,弟弟久未得缘请安,不知皇后近来安好?”

“好是不好,亲眼见了便知,皇后所居是为冷宫,而非佛寺,去一趟哪需得‘缘’?不过是弟弟太忙了。”平怀瑱不留情面,当着一众宫人将他好一顿嘲讽,亲眼看着他因口舌笨拙失了下风,施施然又道,“不在这宫里的,见一面才需缘分,不知久居璃崇的刘大人可好?想来也是多年未见了。”

平怀颢变了脸色,目里寒意一时不挡。

平怀瑱看得嗤笑出声,意味深长:“何时刘大人归京,定知会一声,本太子亲自相迎。”

两人所拒不过三尺之遥,周遭煞人气势已刺得众宫人垂首默默,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