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辙点了点头,摘下书包:“考试。”
陈愿没再说什么,抬手往员工休息室指了指,说:“桌上还剩几个雪菜包子,你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吃完了再出来。”
时辙从高一就开始在她店里打工,一直以来手脚都挺勤快,干活也仔细,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加上这个点店里不忙——准确的来说是店里也没什么忙不过来的时候,反正她一个人也完全顾得过来,所以时辙晚来一会儿也没什么所谓。
陈愿和时辙算是隔了一条胡同的邻居,陈愿家的后窗户正对着时辙家大门。
五年前,时辙家接连出的几件事情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的。
时辙的爸爸时方是个给人跑了好多年出租的老司机了,搁谁也想不到他夜里能为了多拉两个活,疲劳驾驶,好巧不巧地还撞死了个深更半夜出来买馄饨的女人。
对方家里据说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八十万赔款。
时方和王菁,一个开出租,一个小学教师,加上家里还有一个没有退休金的老太太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儿子,两个人的工资加一块儿也就仅仅只够一家人每月的生活开销,一下子要拿出这么多钱来简直难比登天。
于是,时方顶不住压力,抛下一家老小,跳楼自杀了。
陈愿记得,老胡同最后面有一个废弃了很久的电厂,电厂里有个六层的小楼,是他们住的那一片儿最高的楼。
电厂的大门不知道是被谁强行破坏掉的,反正自打陈愿有记忆以来,那里一直是开放的。傍晚,尤其是夏天的傍晚,很多人都拿着一个小马扎,或者干脆抱着一张凉席,带着孩子过去唠嗑——那会儿还不时兴跳广场舞,大家聚一块就是闲聊,家长里短也能聊个半宿。
电厂宽敞的大院,大人手里的一把蒲扇,孩子怀里的半个西瓜,就是陈愿,以及那里很多孩子记忆里的一整个夏天。
——直到那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从那里跳下来,废电厂才变成了真正的废电厂。
时辙的妈妈王菁是个温柔的女人,每个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这么说。
但她骨子里却比任何人都要倔强。邻里亲朋明里暗里的劝说她干脆趁着年轻再找一个,甚至还有好事者偷偷帮她牵线搭亲,她却一根筋地一一回绝掉,毅然决然地从学校里辞了职,放弃了稳定却微薄的薪水,一边四处打零工,一边咬着牙扛起了窝囊丈夫欠下的债,担起了赡养老人的责任。
时辙打小性子就温吞吞的,话少,随他爸。
但从那以后就更不爱说话了,以前最起码见人还能礼礼貌貌地打声招呼,现在却连和人正常交流都勉强。
陈愿比时辙大了九岁,差不多算是看着时辙长大的。
他家出事儿那会儿她刚大学毕业,靠着一直以来在网上写小说卖版权赚到的启动资金,在市里盘下了一家咖啡馆。后来一直入不敷出,店面越开越小,到现在只剩下这么一个二十平左右的小面包房,好在店面总算可以维持在盈利状态了,她就索性把时辙顾过来招呼店面,自己没事儿的时候就窝在二楼的小工作室待着码码字——时辙这孩子跟他妈一样倔,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她也只能在这么点事上尽一点绵薄之力了。
“小哥,找错了吧?我刚给了你五十……”女人不悦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