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鸿音堂,她便边走边大声道:“你请我吃茶,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
话没说完,余音便卡在喉底,院子里,石桌畔,正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顾颂,还有个顶着张化成灰她也认得的脸,寒光也似的眼,竟活脱脱是韩稷那厮!
她站在庑廊下,顿了半刻才把提着的裙摆放下来,目光刀子般扎向顾颂。
顾颂连忙站起来,紧绷的脸上有丝不安:“稷叔很想跟你下棋,所以我——”
“所以我就以颂儿的名义去请沈姑娘吃茶了。”韩稷端起一碗茶来,放在唇边轻吹着,一面挑眉望着她。轻抿了一小口,他又放下来,缓缓道:“虽然打扰了姑娘,但沈姑娘艺高胆大才华盖世,想必不会怯场。”
沈雁走过来,目光凌厉地往他脸上一扫,坐在他对面,热情的笑道:“韩公子既知我不会怯场,又何不直说?咱们虽未在棋盘上过过招,但也不是没在别的地方交过手,何必这么藏头露尾,弄出一身小门小户的寒酸气,平白让人低看一眼?”
韩稷将丫鬟奉上的茶挪了给她,也回得带劲极了:“我倒是想直说请你,但好男不跟女斗,该让让的时候总要让让你。我一个男人家,总不好直接去请你姑娘家出来赴约,回头若是让人背后说了嘴,栽个什么罪名到我头上,一则我消受不起,二则也显得没有风度。”
沈雁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公子真是看得起自己。世间哪里会有这样瞎了眼的人乱说嘴?就是要说嘴,也得找那些条件差不多的人再说不是吗?你看我就是跟街头瞎了眼的刘三跋子站着说上三日三夜的话,也绝对不会有人说我半句是非。
“倒是公子若是跟刘三跋子的秃头媳妇儿比肩站个眨眼的功夫,多半就有人要怪公子玷污刘三媳妇儿的名声了。”
院子里的空气沉闷得像要爆炸。
旁边一伙人差点没被这轮唇枪舌箭给劈晕过去,大家都是有身份的好么!沈雁往日是俏皮而有礼的,韩稷素日是雍容而宽厚的,他们这些人几时见过他们这么要命的一面?
顾颂紧绷的脸色越发紧绷了,他紧立在韩稷身旁,作出只要韩稷动手他就立马飞扑过去的架势。刚才的确是韩稷说想跟沈雁切磋切磋棋艺的,早知道他们个个这么凶悍,打死他也不会让他们碰面的!他站在他们中间,木着嗓子道:“咱们来喝茶?”
韩稷睃了他一眼,拿起茶杯,继续瞪着沈雁,呲牙道:“喝茶倒容易,只是我担心沈姑娘脑袋才这么大,脸皮却占了大半的厚度,不知道还有没有余地咽得下茶?”
沈雁大笑:“连韩公子这么厚脸皮的人都咽得下去,你又何须担心我?老话讲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公子管这么宽,不嫌累么?”说完也端起茶杯来,仰脖饮了一大口。
“雁儿!”
顾颂纵是被荣国公亲手栽培得临危不乱,看着这都快瞪成了斗鸡眼的两个人,也已是头大如牛了。韩稷这个人城府虽深,但平日看着是极好相与的,他从来也没见他会对个女孩子这么不依不饶,碰上沈雁又是个不肯吃亏的,这两人简直已呈水火不容之势。
第188章 妖精
偏他又不擅长说话,憋了半日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得坐在中间干着急。
韩稷黑脸瞪了沈雁半日,忽然顺势放松紧绷着的身子,斜眼道:“沈姑娘真乃女中豪杰,佩服佩服。”
沈雁哼笑:“韩公子也真不愧为盖世英雄,失敬失敬。”
当她听不出来他暗讽她伶牙俐齿?女人家会扯皮也就算了,一个大老爷们长张这么利的嘴,难不成魏国公打算把培养去做师爷么?她冷笑着看了眼对面,团扇又慢慢地摇起来。
韩稷望着她,脸上已经黑得如同桌上的黑陶茶壶盖,隐隐有些发亮了。
庭院里仿佛暴风雨过境,所有人脸上表情一片狼籍。
顾颂咬了半日牙才松开握紧的拳头,在寒风嗖嗖里拿帕子包着手,从盘子里拿了块果脯递给沈雁:“这是西域来的凉果,是樱桃肉,跟咱们的做法不同,你尝尝。”又偏头看着韩稷,声音软下三分:“稷叔不是说要下棋吗?不如我让人去摆桌子。”
韩稷睨着他:“何须去别处?就在这里下。”
这里是鸿音堂西侧的一处小天井,白壁灰瓦十分雅致,天井偏南的位置放着一张石桌,便正是他们的坐处。石栏下还种着一株石榴,此外拐角还放着几盆兰花,荣国公府的花匠是沈府花匠介绍的南方人,甚会打理花草。
一进鸿音堂,她便边走边大声道:“你请我吃茶,准备了什么好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