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华目光顿时变成刀子一样射过来,琉璃站在帘子底下,毫不示弱瞪视过去。
厅堂里因着她二人倏然变得沉静,片刻老太爷才挥手道:“听九丫头的,你们进去罢。”
何苁立看了眼琉璃,默默无言地领着一众人进去,琉璃排到末尾。也要跟进,老太爷道:“你慢着。最后老太太会唤你。”琉璃便又停步,依然站在帘栊底下。
长房的出来后便到二房,依次轮到四房,何修原红肿着双眼与聂氏领着一众房里人进内。等他们出来,青裳便来掀帘子,“九姑娘请进来,老太太有话交代。”
老太太独独与她一人交代后话。这似乎暗示了些什么,梁氏等人不时把目光瞟过来,毓华也死瞪着她的背影。
琉璃进得屋内,口里唤了声“祖母”,顺势在床前脚榻上跪下。老太太挥手让丫鬟们出去,然后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琉璃抹了把眼泪,在脚榻上坐下,老太太定定打量了她半日。缓缓道:“你跟你大姑母一样,面容生得好,娇而不艳,是富贵之相,将来自己再把握好一些,会有出头之日的。”
琉璃低下头去,啜泣起来。
“你以庶女身份留在府里,这个中的辛酸你也尝得多了,也该知道,世上本就有许多个阶层,而小小的一座宅院,嫡庶之间就是最大的分级。身为庶房所承受的一切这并不能怨别人,因为身为嫡室也有嫡室的苦处,她们不得不去防备身边一切有可能成为危胁的人,只要有这个分级存在,嫡庶之间就永远不可能和谐,我如今要跟你说的,就是要你在尝尽这一切冷暖后,今后一定要为你自己作主,堂堂正正地嫁出去做个原配夫人,然后守住你的丈夫,你的儿女,成为一个真正富有的女人。”
琉璃紧扶住床沿,咬紧了下唇听着,面上早被泪水侵袭得不成样子。
“对于你,”老太太咳了咳,喘息道:“我本来想着或许能等到那人来提亲,所以一直把给你准备好的嫁妆留着,想等着你订亲后再给你自己拿着。如今我等不着了,这是我自己小库房的钥匙,里头是给你的嫁妆,都让老太爷亲自清点过了。这钥匙有子母两把,一把给你,一把给老太爷,需得同时插入才能打开。你把它收好,出嫁时老太爷自会把那把钥匙给你。”
她伸手从枕下取出一把铜匙,交到琉璃手里,艰难地拍了拍她手背道:“你的婚事,只怕还要费番工夫,你自己,小心。你苏姨娘,也是个苦命人,你要,替我,待她好点。”
“老太太!……”
琉璃握紧这钥匙,伏在老太太身上痛哭起来。
交代完这番事情,这位被毒药折磨了两年有余的老人终于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瘫软了下去。
琉璃失声大哭唤来吴隐中,等侯在门外的一众人也纷纷涌进来,但是已经没有用了,吴隐中的银针不管怎么扎,老太太都已然到了油尽灯枯之时,无论琉璃与何苁立等众孝子如何痛呼,她都已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
庆禧十三年小年夜巳时三刻,何老太太溘然归西。府里上下内外尽皆哀哭声一片,不到半日三道大门都已贴白告丧。
接下来便开始大举操办丧事。老太太的棺椁依例在府内停灵七日,等做完法事之后便移往城外金泉寺,直到满了七七四十九日后,才起棺下葬。琉璃在灵前足足守了二七,直到老太爷指派各房轮番进寺守灵,才随着队伍回到府来。
在金泉寺时京中各府也来吊唁,杜睿也拿着淮宁侯府的名帖来了。琉璃在廊下遇见他,隔七八步远站着,想与他打声招呼,终归没那攀谈的心情,点点头便要离开。杜睿追上来,憋了半日说道:“你放心,没事哩。”
琉璃不知他让她放的哪门子心,但终归不忍拂他这番好意,说道:“我无妨,多谢你。”
府里经此一事,自然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老太爷身子佝偻了好些,行动也不如从前灵敏了,足足休养了半个月才又回朝。加之苏姨娘也病了,琉璃如今不必在正院侍侯,便在旁照护了几日。苏姨娘甚是欢喜,没几日便就见好下了床走动。
梁氏因着何江鸿带着刘姨娘与臻华回来,一看年余不见,刘姨娘看上去竟比从前还要年轻了几岁,那臻华也出落了,心下便就十分不舒服,这两日便就缠着老太爷,让他在朝中打点打点,看能不能把何江鸿给弄回来。一面又回房劝何江鸿索性报请丁忧,暂时留在京中。她的话也就罢了,可禁不住淑华在旁一番细说,权衡了利弊,何江鸿翌日也就上奏报去了朝廷,报请留京丁忧。
毓华目光顿时变成刀子一样射过来,琉璃站在帘子底下,毫不示弱瞪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