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又过了个把月功夫,郭钊偶尔到他住的地方来探访,曹泽民已无法再冷面相对了。不过他还是咬紧了牙关,不肯答应回京城的事,除了教导几个孩子,就是一心扑在自己的差使上。他在千户所的差事是郭钊特地花了银子打点过的,只需每旬清点兵器库的库存兵器就行,还有另外三名士兵与他共事,真真是再轻省不过了。但他为了打发时间,改成隔日清点一次库存,有损坏的也及时请人去修补,甚至愿意替共事的士兵代班,让他们得以私下告假去做自己的事,除此之外,闲暇之时他常常去探望那些从山区里出来做工的年轻瑶民与山民,或是从自己的用度中挤出些余财和粮食布匹,托人捎回山区去。
郭钊对曹泽民做的事全都了然于心,他有些难过,也感到不解,自己做到这一步,花了这么多心血,师兄还是不为所动,如何不让他气馁?但源源不断从京城传来的坏消息却让他打消了气馁的念头,重新振作。如今欧阳伦门下所有门生中,最适合担当领袖之位、带领师母与众人摆脱困境的,就只有曹泽民一人了。郭钊相信自己的等待是有价值的,也相信曹泽民迟早有一天会改变主意,便耐下心来,继续对自己的师兄进行怀柔。
曹泽民却依然混迹于士兵群中,时不时教自家那三个小弟子以及其他军户的孩子认几个字,倒也跟同僚们相处融洽。一日,与他共事的老军户老于约他吃酒,两人便在街头的小酒馆里要了一坛本地酿的米酒,再要了一小碟花生米,两人有一口没一可靠地边喝边聊。
老于问他:“我瞧你家里住的三个孩子里头,有一个是瑶民,是在华荣记做小伙计。你不是认得华荣记的少东家么?既有门路,怎么不把另外两个汉人孩子送去做工,反而只让那瑶民小崽子去了?如今华荣记做的好大的买卖,外头人都说是大财主呢,他家店里的差使,也不是随便能谋到的。”
曹泽民知道老于家的小儿子今年有十五岁了,最近正有意寻差使,只是一直没有下落,便知道他这么问定有用意,也不多说,只含糊地道:“华荣记招什么人,岂是我能过问的?我不过是应他家少东之请,教他家伙计认几个字,再学些算术罢了。”
老于却是不信:“你还哄我?我瞧那位少东家四爷每每上你家去,总是赔着笑脸,还大包小包地送东送西,若你肯发句话,还怕他不肯收一两个伙计?我不过是白问你一声,你却拿这话来搪塞我。”
曹泽民笑笑,又问:“你家小儿子也大了吧?最近不是说要寻差事?可寻到了?”
老于见他开门见山,便也不再兜圈子:“我家里正愁这个呢,就是没找到!不是给的工钱太低,就是活儿太累了。你也知道,我那小子才十几岁,自小在家里被他娘宠坏了,就没吃过苦,若是真叫他上码头去做苦力,别说他娘了,我也不忍心!如今只好去那些有名号的铺子里碰碰运气,若是有哪家掌柜的能瞧上他,收他做个小伙计,学些本事,将来也就不用愁了。”
曹泽民捻了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这个年纪的孩子,真要他去做苦工,别说你们做父母的,便是我们这些旁人见了也不忍心。若是他能认得几个字,又或是记xg好,xg子机灵些的,倒还能进铺子里做个小伙计。若你不嫌弃,就让他时常到我家里坐坐,跟我家那三个小徒弟学点算术,万一能叫人家管事看上,也是他的运气。”
老于喜出望外:“好啊!那我回家立刻就叫那小子去!”顿了顿,又小声问:“你不是哄我的吧?”
“你我是自己人,我哄你做什么?”曹泽民倒也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为难对方,都不是富足的人家,能帮一把是一把,“只是我不敢打包票,毕竟是人家招伙计,能不能让人看上,就看你家小子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