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先生如英气流动之雄剑,常常出匣自鸣,语惊天下,杨先生则如青光含藏之雌剑,大智若愚,不显刀刃。
在这样一个单纯温馨的学者家庭,两人过着“琴瑟和弦,鸾凤和鸣”的围城生活。
访谈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来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可两位先生的脸上依然泛着幸福的光晕。
“我当时约了一个朋友见面,朋友的表哥就是钟书,记得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着青布大褂,脚踩毛底布鞋,戴一副老式眼镜,他这幅打扮在当时满校西装革履的衬托下,算是老土的,可我不这么觉得,我就觉得他眉宇间蔚然而深秀,是个真真正正的美男子。”
杨先生说到这里,坐在身侧的钱先生笑着伸手握住了杨先生的手,两人在镜头前对视后,杨先生继续面带笑容说着之前的话题。
“他当时还给我写了一首诗,我一直都记得,写的是缬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不知靧洗儿时面,曾取红花和雪无?”
欣然品味着这首诗的意思,算是一首表白爱情的诗句,就是钱先生称赞杨先生宛若蔷薇,清丽脱俗。
这个时候,整个录制现场的气氛顿时变成了粉红色,大家也仿佛置身于那个年代,谈了那样一场包裹着蜜糖和文学的爱情。
“第二次见面,他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为什么说这个呢,因为当时学校都在疯传,说钟书在老家已经订婚,对别人他一向是不屑争辩的,但这一次他主动跟我解释了。那我呢,就跟他说我也没有男朋友。”
说到这里,在场的众人都笑了。
“当时大家给我起了个绰号,叫七十二煞,说追求我的男生有七十二人之多,我也怕他误会,就跟他解释,他表示了理解,我们就是这样开始的。”
钱先生如今身体不好,访谈中,大多是杨先生在说,他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嘴边带着笑意,两人各自坐在太师椅上,双手却不忘交握,那种温情脉脉和眷念情深,让欣然看了感动不已。
记得当初她看杨先生的《我们三》和《走在人生边上》,触动很深,那是钱先生去世后杨先生所写,如果欣然没有记错的话,钱先生去世的时间就是来年。
可现在看钱先生,实在不像是大限将至的样子。
因为钱先生身体的缘故,这次采访结束很快,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他们说起了两人的初遇,说到了后来出国旅游,说了如何创作以及创作的背景,也说了一家三口的生活态度,时间虽短,可两位先生还是尽力分享了不少生活趣事和人生道理,让欣然受益匪浅。
“真的很感谢两位,愿意专程过来配合我们节目的访问。”
访问结束后,欣然由衷的感激着。
昨天她上门时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怕自己扰了先生们的清净,也怕他们拒绝自己的邀请。
“这是我们的荣幸,能在有生之年,把我们的一些故事,对事物的看法,包括所思所想,能让更多人认识,了解,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文人的一种风骨吧,乐意与世人,分享自己的心路历程。
“我知道两位先生的故乡都是无锡,我这里准备了一些无锡的特产,有三凤桥酱排骨,还有小笼包,都是新鲜的,专门让两位先生尝尝家乡的味道。”
这是欣然让无锡的朋友连夜飞机托运过来的,先生们是真的没有料到会有这个,表情非常意外和惊喜。
“谢谢,我们还真好这一口,古人说乡音难改,其实人的口味也是很难改变的。”
目送着两位老人上车离去时,欣然心中感慨良多,这一个多小时的访谈中,钱先生说的话很少,其中有这样一句话,是说,“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我娶了她几十年,从未后悔娶她,也未想过要娶别的女人。”
而杨先生的回答则是,“我也一样。”
一流的文学家通常喜欢绕到人生的背面去看人生,最终看清了人情的无奈和厌恶,也看透了生命的不幸和讽刺。多少夫妻,耗尽一生做彼此的差评师,像两位先生这样能够真正理解对方的价值,懂得相互尊重和体谅,并从来不吝惜赞美彼此,着实是难能可贵。
其实在品读绝大多数民国才子才女的爱情故事时,读到的多是痴缠恩怨,和相忘于江湖的悲戚收场。唯有钱先生和杨先生的爱情。读到的是踏实的人间烟火,和相濡以沫的专情初心。
钱先生如英气流动之雄剑,常常出匣自鸣,语惊天下,杨先生则如青光含藏之雌剑,大智若愚,不显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