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的时候遇到守卫换人了,不熟悉,或者人家心情不好,丁香就出不去了。
这种时候丁香一点都不沮丧,因为这对于她来说就是放假了,她可以去看章台里的教养姨娘教其他小姑娘学各种有意思的事情。
连翘在这里塑造出了整个章台的运行方式,并且不遗余力地写出了这个小世界中的‘繁华’。这里的瑰丽仿佛是落满灰尘的彩缎,远远看上去很美,但近处一瞧,立刻肮脏、悲痛起来。
有一天的夜里,丁香趁着母亲睡着了,偷偷跑了出来,看到了鸣泉馆大厅的舞台上好多好多小姐姐跳美丽的舞蹈,唱好听的歌,每个人都漂亮、优美,她立刻被迷住了,直到章姨母站在她身后。
“喜欢吗?”
丁香摇摇头,又点点头。母亲不许她喜欢这些,但是她真的很喜欢。
章姨母摸摸她的头:“回去罢,小孩子呆在这里可不太好,仔细你娘打你!”
这件事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件琐事而已,对于丁香而言,她更喜欢鸣泉馆教的那些东西了。似乎生活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切都在为以后的变化积聚力量。
丁香每天近处章台的事情被一个上学顺路的同学传扬出去了,于是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了,她母亲在章台做事。或许年纪小小的女孩子不知道在章台做事意味着什么,但总有几个似懂非懂的,有她们传播,所有人立刻知道了,这是一件非常不体面,甚至羞耻的事情。
所有人嘲笑丁香,而且很快女孩子们的家长也知道了,纷纷到书院来抗议。一部分人讲女儿转走,另一部分人要求书院送走丁香,不然的话他们就会接着讲女儿转到别的书院。
他们不能让别人说自家的女儿和一个娼.妓的女儿在一所书院上学,说的多了,自家什么名声都没有了!
年幼的丁香第一次明白,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那又是何等地不能见人——同学们就因为她的身份可以排挤她、嘲笑她。而那些叔叔婶婶也是因为她和母亲的身份,所以可以放肆地侮辱她们,看不起她们,仿佛和她们站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玷污。
看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滩烂泥,恶心的,排斥的,最大恶意的。
母亲只能带丁香回鸣泉馆,实际上就算书院还愿意留下丁香,她自己也呆不下去了。现在的书院对于她来说,到处都是恶意。多呆一刻,也是煎熬。
丁香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面对恶意,她只能哭。好不容易哭累了,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也在哭。
母亲第二天就向章姨母雌性,打算搬出章台,过普通人的日子,至少不能让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然而章姨母非常冷酷地向她指明了:“你以为现如今搬出去就好了?那我问你,你出了这大门,想靠什么讨生活?你是懂得诗词歌舞之类的东西,书本也很通。但你的出身摆在这里,哪个愿意用你?能做的只有浆洗缝补之类累人的活儿了。你身体不好,早年留下了病根儿,做这些,赚的钱恐怕还不够事后给你看病开药!”
这话说的丁香母亲近乎无话可说,但是为了丁香,她依旧坚持:“这些年我也攒了点儿钱,我与丁香搬到外地去——”
“可别说这种蠢话了,人离乡贱,真要是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没个倚靠。人家看你们孤儿寡母,你又生的不同平常妇人,你以为你能过得好?”章姨母声声逼问,这也是实情。
“那我该如何!”本性非常柔弱,只是因为丁香的关系,勉强撑起来的女子一瞬间崩溃了。
章姨母却是冷笑了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着将来丁香那丫头能嫁个良家出身的男子,一辈子平平顺顺的,所以如今一直想要一个清白身份呢!只是你没有想过,有你这个母亲在,她的身份永远清白不了。真要是找个良家子,就算嫁过去了,也得受人嫌弃!”
丁香母亲哭着道:“这个道理我何曾没有想过,但只要嫁到正经人家了,之后的稍加忍耐就是。等到生儿育女、站稳脚跟,以后的路一定会好起来的——”
“呸!扯你娘的臊!”章姨母又一次打断了丁香母亲,而且连脏话都蹦了出来。要知道她这样的女子,虽然是混迹市井的,往往能开最荤的玩笑,但经过训练,平常都是很端着的。这下被憋出脏话了,可见是真的生气。
“你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宝贝怎么一下就这样不值钱起来?送到人家手上给人作践?”章姨母恨铁不成钢道:“女孩子在你这里看来,难道就只能柔顺求得生存?你好好想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