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向沈钰展示了他们这个行当‘冷酷’的一面。
“我们作为说故事的人,一般来说,我们不一定要求真实,除非真实有利于小说。实际上从最终的结果来看,真实往往会对小说有所阻碍。而且硬要说的话,小说甚至连合理都说不上,只不过是读者在读的过程中投入进去,很多不合理的东西会在自己的想象中自己合理。”
沈钰按照连翘所说的,跳出一部小说看这部小说的核心,发现确实如她所说。当初读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个时候看来整个小说充满不符合常理的东西。特别是里面人物的理念,读的时候站在主人公的视角似乎没问题,这个时候不站主人公视角,发现到处都是问题,放在后世应该算是三观不正吧......
实际上后世的小说,包括网文也有这个问题。读的时候只要爽、有趣就行了,没有太多值得考虑的。但是事后仔细想想,主人公的三观是怎么回事儿?歪的相当腻味了吧——这种阅读体验,很多网文读者都是有的。
连翘也曾经是网文读着,后来干脆做了作者,这种事情比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都认识的深刻,和沈钰说起来,清楚而透彻。
也是在这个话题上,连翘对沈钰展开了一些。都是心理学、行为学上的一些东西,倒不是说有多高深,多高深的东西连翘也不知道,她就是说明一下在潜移默化中,包括小说在内的许多东西可以如何不动声色地影响一个人的价值取向。
其中着重讲了小说和报纸...都是一些大众传媒的内容。特别是在网络推手成为新时代年轻人都有所了解的东西之后,大家开始渐渐明白,我们自己的生活并不是我们自己选择,而是别人替我们选择的。这时候这方面即使心很大的不太在意,但也是有些了解的。
“普通人的生活真的是他吗自己选择的吗?并不是的。上古时期人们以狩猎采集为生,后来发展农耕,但是生活依旧非常原始。带来改变的是分工出现,有的人生产必要的东西,食物、衣服,而有的人生产的是非必要的东西。人不需要非必要的东西也能存活,那么为什么还要这些?”
“因为当别人制造出来后展示给他们看,他们交换或者买下来。譬如说海外,因为上古先民不同,我们这里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们大为惊异。这些足以说明那些非必要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选的,而是别人做出来后让每一个人觉得这个必要的。”
“现在这种事情就更多见了,有商家会在报纸上做广告,往往吹的天花乱坠。这其实就是让每一个读报纸的人相信,买他们的东西就能得到许多好处,这是完全有必要的!”
“小说中商人发财的故事很多,看这样小说长大的一代人,等到他们独立自主之后是不是更容易去经商。还有读我那部《宦海》的人,影响大的说不定就要去认真科举、志愿做官了!”
歌女的歌声很美,演奏也有很高的水平,但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一家青楼还是很用心的。不像一些地方,强调姑娘的才艺,其实水平一般,也就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
但是即便是这样,沈钰也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相对于和连翘说话,或者不说话,做一些普普通通的事情。欢歌曼舞什么的,就显得相当无趣了。无趣到他的精神根本无法集中,偶尔与天津那位老板交谈,其他都在回忆上一次与连翘见面说的话、做的事。
等到这一场聚会散了,沈钰因为喝酒有些多,心里闷的很,便干脆没有坐马车,而是一路走着回住处。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一路上的热闹与白天相比丝毫不逊色,甚至另有一种韵味。
经过一家红货行的时候沈钰忽然停住了脚。
在天津,因为是对外通商港口之一的关系,红货行是很常见的。这家红货行店面不小,店门外挂了很多玻璃风灯,比两旁的店铺还要亮出一个档次,佷容易让人一眼注意到。
而沈钰会注意到这家红货行并不是因为这亮光,而是门口有店员正在宣扬:西洋的货船回来了,新到了一批西洋那边最新鲜的新奇东西。
店内灯光更足,这是主人家丝毫不吝惜玻璃灯的缘故。这也是因为红货行的东西贵重、利润大,不然光是夜间烛火的开支就不小了,一般的店铺谁会多这个支出?
这时店铺里有三三两两几个客人,见沈钰和他的随从进来,立刻又店员迎上来招待:“客人是想买些什么?有想要得,还是随便看看。”
“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沈钰左右看看,询问道。
店员眼里厉害,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钱的主,接下来就看有没有本事将钱掏出来了,于是满脸带笑道:“客人这话说的,红货行卖的正是海外来的珍稀之物,不然做什么生意呢——您随我来...冒昧问一句,东西您是自己买了赏玩,还是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