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清沅看着笺纸上笔画明显有几分疲软的小楷,不由得一笑,让人拿了纸笔来回复她:
檀书吾妹:如今是我痴长你几岁,姐妹上下,不可乱了分寸。令兄让你多多交游,你自应当多学多看,慎言慎行,于你大有裨益。
这一次的笺纸送过去后没多久,沈檀书那边就回了信。
阿沅吾妹:因着替你隐瞒身世的缘故,虽说你确实比我虚长几岁,但在外人看来,却是我更年长些,故而吾妹还是早日习惯为好。
半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笑。
两个人就这一个称呼,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肯相让。因为沈檀书这边忙得不可开交,年清沅病好后不久又被顾先生抓去做女红了,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地送着信,也不嫌麻烦。
日子看似清闲,但年清沅并没有放松。
相反,她反而因先前沈檀书来过那一回说的事情而心事重重。
若是真和沈檀书所说的那样,她从前的丫鬟们死于非命,那到底会是什么事情。是和她有关,抑或是和永宁侯府有关?
过去,年清沅从不认为永宁侯府被抄家有多么无辜,正如她对沈檀书所说的那样,像她们这样的人本就是借着家族的荫庇才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若是家族站错了队,她们受父兄牵连也是理所应当的。
昔日先帝拿永宁侯府及一些人家开刀,未尝没有泄愤之心在其中,但她们家绝不是什么清白的人家。即便没有干涉储君争位之事,永宁侯府在京中经营多年,受下面的官员孝敬不在少数,想要拿住侯府的首尾,并不算一件困难的事情。
只是哪怕年清沅曾经看到了侯府的种种危局,她也无力改变什么。她在父母跟前都不受宠,又是女儿身,家中的事情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府中底下更阴私的事情她也不大清楚。所以,若事情真的是和昔日的侯府有关,年清沅担心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处理得了的。
还是要让人去查一查啊。
年清沅轻呷了口茶,不动声色地想着。
只是眼下她来年府的时间还是太短,能用的人手实在太少。
还是等等,再等等。
她这边正愁着人手不够,隔天还在跟顾先生说着话,佟氏那边就打发人来叫她去挑丫鬟了。
一进院子,年清沅就见院子里头站了满满的人。大约有四十余个丫鬟穿一身干净朴素的青布衣裙,分行排开,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个个都低着头敛声屏气。
年清沅从她们身边走过,也不见有人动弹一下。
前头搬了几张座椅,佟氏坐在其中一张上,旁边站了个人牙子模样的人,正在一脸谄媚地和她说些什么。
见她进来,佟氏连忙笑道:姑娘来了,来,你来看看这些丫头里面,有没有中意的。
佟氏先前因为年清沅生病还急着去赴宴的事情被年夫人冷了两日,但她面上一点都没显露出什么来,转过头对着年清沅还是那么亲热。
她一边拉着年清沅的手,引着她挑丫鬟的同时,一边解释道:虽说还是用府里的家生子更好些,不过咱们家这次回京来,江南那边的宅子也得留人照看着。咱们府里从前人也单薄,如今正好采买些人来。你身边伺候的人太少,来瞧瞧有没有哪个丫鬟中意的。
年清沅点点头,一边看着丫鬟们,一边随口问道:我记得前些时候不是说没什么像样的人吗,怎么这会又有人了?
一旁的牙人连忙道:回姑娘的话,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京里不是处理了一件大案子嘛,不少犯官的家眷都受了牵连,这才有了一大批还不错的丫鬟们。里头有些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们,不仅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甚至还精通琴棋书画。陪姑娘说个话解个闷的,肯定不在话下。
佟氏皱眉道:这才多长时间,你们即便是会调理人,这么短的日子能把人教好了。府里要的是勤快老实的下人,可不是一群娇生惯养的娇小姐。
牙人在一旁连连赔笑道:您说的是,不过咱们既然敢带出来的,自然都是些性情温顺老实的,那些不听话的也肯定要磨好了再送到您的眼前。
有些话她还不能说的是,这些沦落贱籍的官宦小姐虽然看着沦落了,但是身价也要比寻常的丫鬟贵上一翻。之所以这样急慌慌地就把她们拉出来让人看选,无非为了满足一些官员权贵们的特殊爱好罢了。且不说那些贪图美色之徒,便是在小姐闺秀中,也有那么些怀着上不得台面的心思,有意买了这些人折辱。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好心的可怜她们。只是碰上这等好事的几率,无异于天上下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