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娘子嗤笑一声:我劝你们不要多想了,我若是留在了沈府,那才是真的打草惊蛇。且不说沈端砚手底下那几个人,就方才走掉的那个女人,你知道她的疑心有多重。还记得霜叶吧,她不过是听采薇说了几句话,就能怀疑到她和大观楼的关系,不动声色地让人去沈府上刺探,若非你们碰到的是我,只怕如今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那高壮的汉子眉头紧皱: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这段日子以来官兵对我们围追堵截,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必须尽快想办法控制住沈端砚的女人。我知道这些年你一个女人在京城里只有沈府这一处栖身的地方,沈端砚更是曾经对你有恩,不过你不要忘了,正是因为大周这些官员,你我的族亲才会死光了。他当年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是我们和这些人之间是有着血海之仇的。
封家娘子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省得采薇起疑心。
女人问道:那个叫采薇的丫头真的那么有用,有她跟你在一起,实在容易暴露。不如让我们的人把她杀了,而后偷梁换柱。
封家娘子漫不经心道:不用这样大费周章,等我用药粉控制住了那个年氏女之后,再杀了也不迟。你们真把她杀了再找人易容,以那个年氏女的机敏警觉,只怕第一时间就会发现不对。活人才最有用,死人不过是一摊烂肉,对我们没有半点用处。
三个人交流完毕后,终于各自分散开。
封家娘子通过后门回到院子里时,正好赶上出门来倒水的采薇。
采薇看到她回来,讶然道:娘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出去了。
黑暗中的封家娘子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拎了拎手上那包栗子,笑着说道:突然想吃栗子了,听到外面有人叫卖,就出去买了点,你要不要尝一尝?
采薇连忙摇手:不用了,娘子您也少吃一点,免得晚上积食。
封家娘子笑着应了,拎着栗子回到了自己房中。
隔壁采薇那边没一会就没了动静,她也跟着吹了灯,坐在桌子前,一个人不知道想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回过神来,才想起买来的栗子还没有动。
封家娘子一个人坐在黑暗中,拆开油纸包,抓了栗子剥壳来吃。
栗子虽然已经没有刚买来时那么热了,但上面还带有余温。那对小贩选的是好的油栗,香甜粉糯,每一粒都炒得熟透,皮上裂开口子,很好剥。随便咬一口,便香气四溢。
很久之前,她还未家破人亡时有个儿子,只有五六岁大,最喜欢吃她亲手剥的栗子。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唯一的骨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里怕摔了,别说是栗子,即便是龙肝凤髓她也会想办法替他寻了来。
后来一场洪水来了,堤坝冲毁,房梁倒塌,一片汪洋。
她在水中抓住了一只大木盆,想把他放进木盆里。
可她没能拉住,木盆带着她的孩子就此漂走了。
而后来到那里赈灾的官兵们不肯放粮,惹得和她一样的灾民们哗变,随后上面派兵镇压,死伤无数,可封家娘子逃了出来,和人一起讨饭来了京城。
她的丈夫和孩子都在那场洪水里丧生了,她也浑浑噩噩没有别的想法,只想上京城来敲响登闻鼓,至少能救一救闽地数十万水深火热的百姓。
可等她千里迢迢来到了京城,她却听说已经有人敲响了登闻鼓,向陛下告知了灾情,朝廷派了钦差去赈灾。知道百姓们有救了,封家娘子继续浑浑噩噩地在京城里想办法找口饭吃,就到了一家酒楼帮工。
后来,又查出了贪污赈灾粮款,官员上下沆瀣一气,让她对大周的官员们彻底失望。
再后来,她入了狱又被沈端砚救了出来,进了沈府的小厨房。
起起伏伏十几年,从前的亲人大多都忘了,只有那个在木盆里被冲走的孩子她做梦都忘不了,一想起来就是钻心蚀骨的痛。她的孩子死了,可昔日那群中饱私囊的官员们还在活着,原本倒了的永宁侯府,这两年又要卷土重来,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她接触刚才那伙人,可比沈端砚让她接触霜叶还要早。
只是封家娘子知道那群人都是一伙亡命之徒,一直和他们有意无意地保持距离,暗中观察他们的举动,结果让她大失所望。这群人只会滥杀无辜,引发混乱,今天在这里杀人,明天在那里杀人,却始终杀不到那些脑满肠肥的贪官污吏身上,更是不可能把那些恶人除个干干净净。若非封家娘子实在找不到别的人来坐这些事,她才不想为这群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