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魏祈宁睡得格外不安宁,一会儿梦到前世父亲去世时的样子,一会儿又梦到今生被继母打骂,夜半惊醒了好几次,俱是满头大汗,惊悸不已。
第二日天未亮,刚刚鸡鸣,宋嬷嬷摆好早膳,就把魏祈宁从床榻上唤起来:少爷,该起身给老爷夫人请安去了,再晚该误了上学了!
魏祈宁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被撞过的脑袋又一阵发晕:上学?去哪里上学?
腊梅端着竹盐水、脸盆并巾帕等物进来,边替她将脑袋上的纱布拆去一些,边笑道:少爷睡糊涂了?自然是去国子监上学,昨儿初一,按例放假,今儿可不就该上学去了!
魏祈宁揉揉眉心,这才忆起,魏家的这两个小少爷,都以勋戚子弟的身份,在国子学就读。
国子学是本朝最好的官学,平民子弟中,只有有功名在身,且通过了地方的入学考试者,才有资格成为监生,便是普通为官者,也得一定品级以上,才有资格恩荫一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入监读书。
而勋戚世家子弟,就不受这样的限制了。
当年太|祖为教化勋贵子弟,下令凡年满十二周岁的勋戚子弟,皆可入监就读。
魏襄空有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在朝中却无半点实权,只有凭着安阳侯的名号,将两个儿子塞进国子监,若哪个能考上科举,混到一官半职,也算光耀门楣了。
读书可是件头疼事,魏祈宁原来在南境时,父亲也给她请了西席,教了些经史子集,但若要去考科举,写八股,实在有些为难。
可如今顶着没落侯府家的男儿身份,除了科考,她一时再难想出别的出路。
长安早收拾好了箱笼在外间等着,闻声道:原本少爷伤未痊愈,也可告假,只是原来学正就不喜咱们,再要告假,只怕更遭人非议,便是老爷夫人那儿,定也是不允定。
魏祈宁长叹一声,原主当真到哪儿都不受待见。
东院正房,魏祈安已经请安出了门,屋外站着个五六岁的奶娃娃,脑门剃得光溜溜,留下两簇发,梳成双髻,一双眼睛怯生生,看到她过来,举起一只小胖手挥了挥,哒哒哒跑过来,奶声奶气叫了声:大哥哥!
这是姨娘周氏生的庶子魏祈宇,今年五岁。
魏祈宁现下还腿软,抱不动这孩子,只蹲下来拍拍他的光脑门,笑道:宇哥儿今日没有赖床吗?
祈宇咧开嘴,指指背后抄手游廊里一个影子道:娘,娘唤宇哥儿起来。
魏祈宁顺着他的胖手指望去,就见周姨娘从游廊上过来,望了一眼还没动静的正房大门,低声道:我们宇哥儿听说大少爷受了伤,特意赶早来给老爷夫人请安,指着见一见大少爷。她说着,把祈宇抱起来,低声哄道,宇哥儿,方才在屋里,说要将什么送与大哥哥?
祈宇突然鼓着嘴,不情不愿从兜里取出个油纸包打开,露出几块有些压扁了的酥糖点心,递给魏祈宁。
周姨娘讨好道:这孩子喜欢大少爷,有了好吃的也想着给少爷。
魏祈宁望着宇哥儿快哭出来的模样,心里有点好笑,做娘的急着替不懂事的孩子讨好长兄,孩子却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点心。
周姨娘进门的时候,林氏还没去,待她尚可,等郑氏成了夫人,便处处压着她,后来生了一双儿女,更不得郑氏喜欢了。
魏祈宁从那一小包七零八落的点心里拿了块小的塞进嘴里,在宇哥儿不舍的眼光下,把点心重新包起来,塞回他的衣兜,耐心道:哥哥尝过了,剩下的,宇哥儿留着自己吃吧。
祈宇保住了点心,顿时眉开眼笑,挣扎着从周姨娘怀里下了地,自顾自跑到别处玩去了。
周姨娘忐忑不已,小心翼翼道:大少爷千万别怪罪,宇哥儿还小,不懂事。
魏祈宁摆手道:我晓得,自家兄弟,不必见外,宇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姨娘不必这样费心,反倒让我过意不去。
这话却让周姨娘有些愣神,又是惊喜又是迟疑,直到正房里的王嬷嬷打了帘子出来唤,她才赶紧侧身避到旁边去了。
魏祈宁心下了然,原主不通人情世故,沉浸在自己伤春悲秋的小世界里,对周姨娘的屡屡示好无动于衷,生怕她另有所图。
其实周姨娘是个本分的,再加上出身奴婢,再如何翻了天,也当不了侯府的夫人,她所图不过是让一双儿女将来在府里有一分立足之地罢了,郑氏那头是无论如何也靠不住的,只好寻思着讨好魏祈宁这个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