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骑车撞了人。具体原因已无从考证。当她下意识地感觉到大事不妙的时候,事情的确已经不妙。事主是位体态臃肿的年轻少妇,而且看上去像是身怀六甲的样子。极其难缠的一个主儿。她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特别晦气。
她看到女人泥塑似地躺在地上,嘴里不时传出嗯嗯啊啊地□□,她有些无所措手足,窘极了。老天保佑,但愿不要出什么人命才好!她在心里默默不住地祈祷,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女人腹中的小生命。
看热闹的人们很快围拢过来,幸灾乐祸地袖手旁观、指指点点。受伤女人慢腾腾地直起身体,缓慢而富有节奏地揉着自己的肚子,仇怨的眼睛恨恨地向她扫视着,唯恐她溜掉一般。她的脑袋轰然膨胀起来,一时间乱哄哄的,六神无主。
女人向她发起进攻,刺耳的话语机关枪似的喷射而出。她感到有些招架不住,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这当儿更加笨嘴拙舌,节节败退。她想,面对一个怀孕了的妇人,并且自己确实撞倒了人家,理屈词穷之下,只有人任人宰割的份儿了。于是乎放弃了争辩,任凭女人无休止地冷嘲热讽、吵吵嚷嚷。
女人给她提出了十分苛刻的赔偿条件。女人说:“第一,当众向我鞠躬道歉;第二,立即送我上医院,我要检查身体,医药费由你来付;第三,我腹中的宝宝现在是生死未卜,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你必须全权负责!”
女人的语气是斩钉截铁的,女人的表情是咬牙切齿的,女人的态度是不容置疑的。此时此刻,她为难死了。
郑青海这混小子就是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出现的,非常适时,非常果敢,电影似地很富戏剧性。上演了一出现代版的英雄救美。其实事情的结局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复杂和严重,就是不留神碰到了一个路人,郑青海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给料理了。
他们并肩作战,把女人送到附近的一家社科医院,经过一番冗长的望闻问切,确认并无大碍,胎儿完好无损,只是女人的膝盖和双肘处轻度擦伤,支付了必要的一些医药费之后,二人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接下来他们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互通了姓名和身份,然后便分道扬镖,各行其是,分别把背影留给了对方。
于是她知道了他叫郑青海,跟她同一学校,同一年级,同时也是在今天参加高考。她心里恍然划过一丝喜悦的光芒,他为什么要帮我呢?
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再一次把记忆拉回她面对怀孕女人一筹莫展时他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她回味着他毅然决然、坚定果敢的处事姿态,以及散发着青春和活力的一言一行,她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了久违的笑意,并且胸腔里的那块柔软的东西分明不由自主地跳跃了一下。
这些都是爱情初露的体现,她以为。
坐在宽敞明亮的考场里,她的心儿一直砰砰跳个不停。不是因为紧张,而是缘于亢奋。关于一个男孩儿的亢奋。试卷已然分发下来,然而她的遐想却没有停歇下来。她找到一张大开的白纸,手执钢笔,试着画出他的模样。
四方的脸型,高耸的鼻梁,单眼皮,厚嘴唇,对,还有几根尚未刮净的胡须,再加上微微外凸的下巴,一张有板有眼的人物素描就大功告成了。她面带喜色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根本忘记了时间的无情流逝,当听到喇叭器里传出“考试时间只剩下三十分钟,请同学们做好交卷准备”的时候,她才如梦方醒,三下五除二填写了空白处,来不及检查,收卷老师便已来到了她的面前。
之后的几场考试,她没有能够从神情恍惚中走出,接二连三,全都是心不在焉,敷衍了事。每次考完回到家中,也不看书,也不玩耍,埋头就是写日记。她要把自己对那男孩的感受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她固执地觉得自己这样做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