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睿帝这副“你说什么都对”“你愿意怎么教训朕,朕都洗耳恭听”的模样,让云莜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气鼓鼓地接过了昭睿帝递来的茶,一口饮尽。这般牛嚼牡丹,自然没品出这茶是个什么滋味儿,倒是白白浪费了一杯好茶。
昭睿帝看着这一幕,唇畔挂上了一抹纵容的笑:“朕这么紧赶慢赶地上门,就是为了让你瞧一瞧朕,以免你再平白为朕担心。没想到这回来了,还能听到你一番关怀之语,这一趟委实没有白来。上回在云府用过的姜汁鱼片、甜合锦与洪字鸡丝黄瓜1都是极好的,朕后来让御厨做过,可惜总也做不出你们府上的味儿来,不知今日,朕可有幸再品尝一番?”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臣女闲暇时随意琢磨的几道菜罢了。皇上若是想吃,臣女今儿个再给您做上一遍就是。今儿个天冷,单是这么些菜,怕是不大够,不妨再添上一盅热腾腾的老母鸡炖菌菇汤,再来一碟儿福字瓜烧里脊,一碟儿万字麻辣肚丝,一碟儿蜂蜜花生2,皇上觉得可好?”
从上回那一顿膳食之中,云莜便瞧出昭睿帝是个甜辣口的,这回自然投其所好,又添了几样甜辣口的菜。
昭睿帝闻言,心中愈发甜蜜,只觉得云莜果然关心他,虽嘴上不说,但他爱吃什么口味的菜,她都暗中观察了记在心中。
哎,罢了,莜莜要面子,不愿承认,他也都依她了,只要他心里头知道她是关心他的,便足矣。
这回昭睿帝没准备让云莜一个人忙活,他要进厨房给云莜帮忙。
这可惊呆了跟在昭睿帝身边儿的两个小黄门,一个小黄门嘴里喃喃着“这不合规矩”,另一个稍微读了些诗书,便以“君子远庖厨”之语来劝昭睿帝,直言那厨房不是皇帝这等身份贵重的君子该踏足之地。
对于前者,昭睿帝不予理会,他向来最是不拿约定俗成的规矩当回事儿;对于后者,昭睿帝则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回去:“孟子云,‘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3。’此语只是将仁善与远庖厨联系在了一起,并不是说踏足厨房之人就是自轻身份之人,可惜世人对先贤之言总是多有曲解。如今,朕不过是不忍见莜莜独自一人忙活,去给莜莜帮个忙罢了,怎么就不妥了呢?”
云莜只看昭睿帝这口齿伶俐的模样,便可知他在朝堂之上是如何引经据典舌战群臣。
可惜这般好本事,如今竟只拿来与黄门辩驳,论证他陪她进厨房的合理性,真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当她以为他是个有着雄才大略的君主之时,他便会做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来;当她心中怀疑他不靠谱之时,他又会迅速地用事实来打她的脸。
在未与他靠近之时,云莜只以为他是朵高岭之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与他相处过后,方知他原也是一个寻常人,不必将他看得太高。若是将他看得太高,指不定他还会在心中暗自得意呢。
昭睿帝执意要给云莜打下手,云莜也没法子挣开这块牛皮糖,只打定了主意,待会儿要多差遣差遣他,好让这金尊玉贵的帝王知道,想要烧一桌子好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省得他日后再缠着她,让她给他做菜。
云莜就不信,昭睿帝的耐心当真这般好,待她这个胆大包天之人将他呼来喝去一番,且看看他何时会忍受不了,原形毕露!
烧柴火、挑水、切菜洗菜……
凡是云莜吩咐昭睿帝做的事,昭睿帝都一丝不苟地做了,除了一开始烧柴火时经验不足,导致那火候不够旺之外,其他方面都做得不错。至于那没有做好的烧柴火的工作,还不待云莜说他,他就立刻开始跟往常负责烧柴火的小厮讨教其中的技巧。
堂堂一名帝王,竟如此认真地向下人讨教这般微不足道的小事,非但弄得那小厮诚惶诚恐,也让云莜看得颇不是滋味儿。
她的本意并非是想折辱他,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罢了,省得他日后再想一出是一出。
谁知,他却是个迎难而上的性子,决定要做的事,便要坚持到底,不会因为任何事轻易动摇,
待将那柴火烧旺之后,昭睿帝便颠颠儿地来云莜跟前邀功,倘若他身后有一条尾巴,此时定然摇得十分欢畅。
“莜莜,火烧好了,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
云莜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张被炭火熏得有些发黑的龙脸,只觉得她是越来越看不懂昭睿帝了。
也不知昭睿帝被人差遣得团团转,如何还能笑得出来,更不明白,他这忙前忙后的,不惜“不耻下问”,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吃上她做的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