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躺多一会儿,颜楚音便觉得腰酸背软,哪里都不舒服。

这床怎么回事,曹胖子明知道我睡不惯硬床,怎么还会把我往硬床上送呢?哪怕园子里的条件确实不如家里,也不可以如此怠慢兄弟啊!铺张软床才值几个抛费,这都舍不得了?颜楚音睡得难受,加之全身都在发热,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他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说要喝水,素来机灵的贴身小厮却不知上哪去了,好半天都没把水送到他嘴边。又醒了醒神,颜楚音猛然发现自己身边竟还躺着一个人。

是一个穿着下仆衣服的丫鬟!

丫鬟睡在里头,他睡在外头,两人虽然没有挨着碰着,但到底在同一张榻上。

颜楚音吓得一哆嗦,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

救命啊,要是被我娘知道我喝了酒以后和丫鬟睡一床,皇帝舅舅都保不住我!颜楚音没顾上自己摔疼的屁股,顺手提起放在榻边的鞋子,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

屋子里仿佛很热,床上的丫鬟不甚清醒,已经热得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了。

颜楚音没注意这些。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才走出房门口,颜楚音又懵逼了。他是东留园的常客,此时一看外头的景致就知道自己身处含辉院的偏院。可他今日明明约了曹胖子几人在四宜院喝酒啊,那是东留园中不对外租赁的小院子。本该身在四宜院的他是怎么跑到含辉院来的?

颜楚音忍着难受四下看了看,没有错,这里分明是就含辉院西北角的荷院,不规则的围墙把整个小院子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只留有一处花拱门通向别的小院子。

荷院顾名思义自然种满了荷花,半个院子都是湖泊,湖中间有一座十分精致的小屋。说是小屋,其实也不小了,内有可坐可卧的床榻,还设有几张桌子,可供四五人同时在屋里喝酒作画。从小屋里出来,只有一条架在水上的曲折长廊能通向陆地。

一阵凉风吹来,颜楚音慢慢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别管其他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赶紧把鞋子往脚上套。这一套,又发现了不对。

身上这衣服,料子瞧着不错,但着实有些旧了,不像是他自己的衣服。曹胖子怎么回事呢,忽然就小气了,就算我喝醉酒不小心污了衣服,也该拿套新的给我换上啊,怎么就让我穿旧衣服了?还有,自己这手这脚怎么了,怎么瞧着大了一号似的?

“定是我喝醉了眼花了……”颜楚音努力说服自己。

鞋子刚穿好,长廊那头便传来一群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正要朝湖中小屋走来。

颜楚音立马就警觉了——他自以为的警觉,事实上他这会儿还没有醒酒,整个人仍然处在晕乎乎的醉酒状态中——电光石火之间,颜楚音的脑海中闪过一件事。

去年盛夏,他曾和一帮好友坐在这间水上小屋里乘凉、赏荷。当时他们痛快地聊着某位京官偷置外室被妻子带着岳家的人堵了门的闲篇,最爱在市井厮混的婓鹤亲眼见到过堵门的场景,手舞足蹈地说:“哼,就他那帏薄不修的衰样,这回丢了大脸了,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脸参我哥铺张浪费!笑死我了,他安置外室的院子就在三井胡同最里头,周围都被围墙阻隔了,喏,就和咱们现在待的这屋子似的,出口只有一个,被人堵了唯一的门,哪里还跑得出去,我就趴在围墙上看他在院子里乱窜……”

忆起此事的颜楚音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被人堵了!

该死的曹胖子,怎么看得场子,竟然叫我被人算计去了。

但现在不是找曹胖子算账的时候。

他晃晃脑袋,迅速退回到屋子里。那丫鬟仍是不清醒,躺在榻上胡乱扯着衣服,领口都被扯开了,露出大半个胸膛。颜楚音赶紧转开目光……咦,不对!

这不是丫鬟!虽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其实是个男的!

还好还好,不是丫鬟就好,不用被我娘揍了。颜楚音竟是松了口气。

他现在的脑子说清楚也清楚,似乎能思考一些事,说不清楚又不清楚,醉酒吞噬了他的理智。不知怎么的,颜楚音又冒出一个想法:要是被曹胖子和婓鹤那帮人知道,我这样轻易被人算计了,还被人堵了门,接下去几年肯定都只能由着他们笑了。

他再次回忆起去年聊八卦时的场景,曹胖子紧接着婓鹤的话说:“不一样的,这处小屋看似只有一个出口……嘿嘿,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湖里的水是特意引的活水。整个东留园的水域看似东一块西一条的没有联系,其实底下都有暗渠通着。喏,真有人在这里偷/情被堵了,只要从窗户里跳出去,顺着那个方向游上一段,就能从水下通过暗渠游过围墙,躲到隔壁的四宜院去。”

想到这里,颜楚音立刻照着曹胖子的说法从窗户里翻出去,顺着柱子轻轻巧巧滑入水中。他自小练过,水性比一般人好上许多,在水下可屏息好久。他娘说了,关键时刻这能保命!他娘真英明,保命不保命的两说,反正关键时刻确实保住了面子!

水面上铺着新长出来的荷叶,和着旧枝一起掩盖了水下的动静。

游过短短的暗渠,颜楚音就游到了围墙外,湿漉漉的从水里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