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十二

昭景煜神色还是怔怔的,雪白颜色入眼,仿佛天降霜雪,漫天雪舞化银针如刀剑,销骨刺目,疼的他几乎提不起脚。

那道白色身影在眼前远去,头也不回的场景,已不是第一次。早在五年前褚长溪暗中叛投于三皇兄,以巫蛊之祸构陷他被废,真相败露那日,褚长溪在他面前也是这般离开的。

当初褚长溪与三皇兄走近疏远他,其实昭景煜早就隐隐有所察觉,那时褚长溪虽性子清冷,但君子持身,遇有不公,他不会袖手旁观,遇奸逆小人,言行无改,他尽远离,他常说,君子清白立世,心中有守有约,守的是自己那颗心,心中有光,立天地无暗色,立万邪无惧。

但是三皇兄一党心术不正,常仗势欺人,褚长溪以前多有微词,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再提及,竟也会说三皇兄浪子回头,知错即改,赞他也不失皇家风范,也可与之相交。

后来更是亲眼所见,两人密会,树下亲密。

而对自己呢?

褚长溪不再时时伴他左右,不再深夜侧立宫门等他回殿就寝,即便偶尔回来时他还没睡下,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问他白日功课,教他应对各方刁难,更不会与他榻上欢好,颈发交缠。

他不知他做错了什么?褚长溪好似突然之间就不喜他了。

那一晚他在褚长溪塌前站了许久,久到他在书房日思夜想列举自己所言所行的错处,沾了一身的笔墨香都慢慢散尽,久到他眼眶湿润,眼前模糊似生了眼疾,眼睛干涩酸疼,久到心中恐惧像黑幕裹身心口发紧难以呼吸。

他太害怕这人突然有一日就会离他而去,在他世界里消失,于是那日站到天色将亮,他终是跪坐在褚长溪塌前,小心翼翼拽住他小片衣袖,轻轻唤他,

“长溪……”

他几日几夜未曾合眼,眼里猩红悲怆,血丝密布,仿佛眨眼便可流下血泪,他攥紧了手中白衣,像抓住自己一线生机,低低哀求,

“长溪,孤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你生孤气了?那你告诉孤,孤会改的,孤一定听你话,你别离开孤好吗?”

可褚长溪睁开的眼睛里,清澈一如往常,只是清泉似冷水,凉的人一对上就如坠冰窟。他从塌上坐起,姿颜一如雪照,玉白泠泠,不看他,也不说话,似早就知他在塌前,而冷眼旁观。

那一刻他就有了预感,褚长溪离开他或终将成真,他慌不择言,

“长溪,是不是孤最近一直忙,回来晚了,没有陪在你身侧,你觉得无聊了?那孤以后早些回来,不,孤一直陪在你身边,好吗?”

“那是你觉得孤愚笨,让你费心了吗?那孤以后一定刻苦用功,不会辜负你所教导的。”

“还是你怪孤阻拦你与三哥相处?不……,孤不会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孤再也不干涉了行吗?”

“你觉得孤比不上三哥了,孤可以努力的,可以向他学,你别要他不要我啊?”

………

“长溪,你告诉孤,孤哪里做的不好?你说啊,孤一定听你话,孤都会改的,你告诉孤好吗?”

昭景煜一边说一边回想自己在书房列举的错处,不放过任何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原因,只要长溪不离开他,他一切都会听他的。

但褚长溪只是拂开他的手,从榻上下来,慢条斯理开始穿衣,干净无尘的雪白颜色,君子正衣冠,长溪无论何时都是端方守礼的,仙姿玉冷甚过人间话本仙官。

但此刻的他,犹覆霜雪的冷姿,隔着窗外天光,殿内空寒,他只远远看他,眼里无悲无喜,无怒无怨,缓声说,

“殿下无错处,错的是我,巫蛊之祸,罢太子尊冠,陷殿下于祸乱,都是我……亲手所为。”

“孤不信——”

褚长溪打开门,天光照他眉眼模糊,他微微蹙眉打断他,“事实如此,我已不想多言,殿下要如何处置我,我自在此等候,绝无二话。”

“要孤处置你?”

心肺仿佛撕裂,剧痛袭遍全身,寸骨难逃,昭景煜踉跄走至他身前,一声呛咳便涌出一口血,喷在他白色衣衫上,一如当年他为他挡刀剑,白衣染血,红色刺目,“你要孤如何处置?孤不信!你可知就算你都做了,孤宁死也不舍伤你。”

昭景煜听见自己声音颤的厉害,“长溪,孤年幼时,你来到孤身边,自孤母后离去,孤从未有过人陪伴,你伴孤左右,对孤有教育之恩,指点孤得以财狼之间生存,你多次救孤性命,屡次护孤在怀,你与孤欢爱同眠两年之久……长溪,孤不信你有心做出那等事。”

“长溪,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跟孤说,孤不会怪你的,孤求你了……”

他紧紧拽住褚长溪的衣角,苦苦哀求,“一定是孤哪里做错,惹你生气了,你跟孤说啊,你不说,孤不知如何做才是对的,才能合你心意,孤求你了……”

但褚长溪似不解,又似不耐烦应付,垂目看他良久,昭景煜眼里血色晕染,也看不清他眸中情绪,他只听褚长溪似耐心解释,“如果你非要个原因,那便是我变心了,我倾慕于昭景烨,愿为他害你,弃你,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