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三年(965年)秋,在定州驻守多年的义武军节度使李居润因风寒侵袭而患上了“风痹”,每到“风痹”发作,浑身疼痛不说,肢体还常常感到麻木,没有知觉。
赵老大知道后,特下诏让他回京养病,于是李家人便跟着他从定州搬回了汴梁。
沈亿陆与李居润交情颇深,得知他生病,便带着阎舒、沈霁前去探望他。
对年幼的沈霁而言,大人的谈话都是无趣的,她坐不住,又看见年纪与她相仿的李云杳,便凑过去跟她玩。
关于沈霁的身世,李家人是知道一点内情的,不过当时李家刚回京不久,除了要照顾病中的李居润,还得招呼前来探病的故交,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无人去关注孩童的沈霁在跟谁玩,又做了什么。
李家的长辈没跟李云杳说过沈霁的身世,因此在她的眼里,沈霁就是一个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的邻家小妹妹。自己刚随家人回京不久,她没有什么玩伴,难得遇到一个同龄的小姐妹,她很快便跟沈霁打成一片。
沈霁喜欢听故事,李云杳便跟她说一些定州的风土人情与故事,而作为交换,沈霁将她随身携带的零食分享给了李云杳。
“这个蜜饯真好吃,是哪儿买的呀?”李云杳问。
她在定州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蜜饯呢!
沈霁得意道:“这是我娘用白糖做的,在汴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李云杳好奇:“白糖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怎么就你娘会做呢?”
“我说的可不是市面上那种颜色发黄、没有杂质便自称白糖的糖,我所指的白糖是颜色白如雪花的糖。”
李云杳微微诧异:“我见过红糖、饴糖、石蜜,还没见过白色的糖呢!”
“那一定是你见识太少了,这种白糖,我娘的制糖作坊一年就能做出好多。”
“那我能去制糖作坊买白糖吗?”
原本只是一句普通的询问,但沈霁却严肃了起来,板着一张小脸,道:“不许说‘去’,我娘说这是骂人的话。”
李云杳:“?”
年幼的李云杳不懂,这怎么就是骂人的话了?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倔性子,沈霁不让她这么说,她便不说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二人都没有放在心上。待她们玩累了,李云杳便邀请沈霁到她的榻上一块儿歇息一下。这一躺下,二人便睡了过去,浑然不知同样是随爹娘来探病的吴元樊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了这一幕。
吴元樊不知那是沈霁,见李云杳和一个女童在午睡,便没有去打扰她。所以二人当时都不知道有外男来过李云杳的院子,自然也不知道这件事成为了吴家提出退婚的理由。
自沈霁与李云杳成了好姐妹后,她便总是来找李云杳玩。李家的人想着她们只是在一块儿玩耍,还有一个小跟屁虫李建文在,应该没什么事的,便对她们的往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李云杳也受沈霁的邀请,偷偷溜到阎舒的制糖作坊去看白糖的制作工序,临走时,沈霁还送了她几十斤白糖。
事后李家的人又惊又喜地上门道谢,——要知道这种纯净无杂质,颜色几近于白雪的白糖制作工艺是近十年才出现的。白糖量少、价格昂贵,除了宫里,一般人家都吃不起,沈霁一送就是几十斤,着实大方得有些败家了。
阎舒通过作坊的管事的汇报得知了沈霁的败家之举,她不在意沈霁的败家,但她还是对沈霁耳提面命,告诫她财不露白的道理。
沈霁懵懂地点头:“懂了,娘,我这就去把我的钱藏起来。”
阎舒:“……”
我没教你藏私房钱!
她看着沈霁鬼鬼祟祟地将自己的零花钱藏进了古董花瓶里,问:“你怎么这么聪明,知道把钱藏在这里?”
一般人都怕打碎了古董花瓶,因而并不敢靠近,更不敢随便动它,沈霁小小年纪就深谙藏私房钱之道,莫非她有这方面的天赋?
沈霁道:“李姐姐说她爹就是这么藏钱的。”
阎舒:懂了,明日就去跟李云杳她妈分享这个秘密。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
乾德四年秋,被“风痹”折磨了多年的李居润在病痛的折磨中猝然离世,李家陷入了一片悲痛之中。
赵老大感念李居润的功劳,特赐太师。
沈亿陆在悲伤过后,又带着阎舒、沈霁来到了李家吊唁。
年幼的沈霁不懂生离死别的痛苦,她跟李居润一无亲情,二无交情,自然不会为他的离世而伤心难过。她见李家的气氛如同被乌云笼罩一般沉闷,坐不住的她便溜去了找李云杳。
李云杳坐在树下偷偷抹泪,沈霁哪里见过小姐妹如此难过?便哄她道:“李姐姐,你不要哭了,我给你带了蜜饯,你吃一个就不伤心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李云杳看着不谙世事的沈霁,哭得更伤心了:“我不想吃,我阿翁病逝了,我没有心情。”
沈霁不太理解:“我也没有阿翁了,可是我就不难过!”